“东市‘宝香斋’,孙婆娘。”张铁头不看他,只弯腰抱起儿子,用粗糙的大手抹掉孩子脸上的煤灰,“后街刘麻子家的狗洞通着坊墙外的排水沟。顺着沟往东,贴着墙根走,避着巡街的武侯。鸡叫三遍前,必须回来。”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警告,“若回不来…明早我就去报官,领那一百贯。”

没有更多言语。张铁头抱着儿子转身回了里屋,吱呀一声关上了破旧的木门,留下秦烽独自站在冰冷的月色里。那件带着浓重体味和铁腥气的羊皮袄捂在身上,隔绝了夜寒,也压下了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他迅速套好,拉下破旧的兜帽,将大半张脸连同那道刺目的刀疤,深深埋进油腻的皮毛阴影中。

长安城沉睡在浓重的夜色里。坊墙高耸,切割着天空,只留下狭窄的一线墨蓝,几点疏星点缀其上,冰冷遥远。宵禁的铜锣声早已响过,空旷的街道死寂一片,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巡夜武侯沉重的脚步声和甲叶摩擦的轻响,如同蛰伏巨兽的呼吸。

秦烽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坊墙,按照张铁头的指点,在阴影中潜行。排水沟里污水的腐臭气息浓烈刺鼻,脚下的泥泞冰冷粘腻。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每一次心跳都清晰可闻,耳朵捕捉着风掠过墙头瓦片的细微呜咽,远处野狗的吠叫,以及…自己刻意放轻、却依旧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的脚步回声。

终于摸到东市外围。高大的坊门紧闭,门楼下挂着巨大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微微摇晃,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门前一小片空地。这里本该是宵禁后最危险的地方之一,但此刻,空无一人。只有那灯光,像一只窥探的眼睛。

小主,

秦烽的心沉了下去。张铁头说的“宝香斋”就在这坊门内东侧。可紧闭的坊门如同天堑,门楼下若有伏兵…

就在他神经紧绷、几乎要放弃折返的刹那,坊墙根下,一处被半人高荒草掩盖的角落,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老鼠啃噬的“咯吱”声。

秦烽眼神一凛,身体瞬间伏低,隐入更深的黑暗。他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穿透稀疏的草茎缝隙。

只见那片荒草微微晃动,一块看似寻常的巨大条石,竟被从里面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一个佝偻着背、脑袋光秃秃的身影,像地鼠般敏捷地钻了出来。月光照亮他半边脸——正是张铁头!他显然是从另一个方向、更隐蔽的路径提前赶到了这里!

老铁匠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朝着秦烽藏身的方向,极其隐蔽地招了招手。秦烽不再犹豫,如狸猫般无声地蹿了过去。

“跟着我,别出声。”张铁头的声音压得比耳语还低。他带着秦烽,熟门熟路地绕过几处堆放的杂物,来到坊墙一处不起眼的凹陷处。这里蔓生的藤蔓异常茂密,张铁头伸手拨开,露出的竟不是墙砖,而是一扇低矮、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陈旧木门!木门颜色与墙砖几乎融为一体,若非有人指引,绝难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