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五年秋,长安承天门的铜鹤漏刚漫过卯初一刻,丹墀下的文武百官已如棋盘上的铜子儿般排布整齐。
晨雾裹着渭水的潮气扑在朱漆廊柱上,三百六十盏羊角灯在雾中浮动,像散落在御道上的星子,却照不暖云龙纹砖缝里渗出的寒意。
李善长手持象牙笏板,他望着丹墀尽头被晨雾笼罩的鎏金御座,和站在武臣班首的朱文正,皇帝给他安排的站位,甚至比太子朱标还要靠前一个身位。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四个字:权倾天下!
册封勋爵的条陈建议已经上呈皇帝,今日大朝会上,大概是要分封。
钟鼓三声撞碎雾霭,蟠龙旗在殿角猎猎扬起,明黄缎面卷着秋风掠过"开天行道"的匾额。
朱元璋着十二章衮服拾级而上,冕旒串起的玉珠撞出清越的响,却掩不住鬓角新添的霜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礼监太监的尖细嗓音刺破晨雾,玉轴黄绫展开的刹那,丹墀下的武将们指节捏得发白。
李善长眼角余光扫过徐达,这位功勋卓着的大将军,右拳正死死攥着笏板,指缝间露出的青紫色,与御道边被常茂靴跟碾碎的秋海棠一样触目惊心。
韩国公李善长、魏国公徐达。
郑国公常茂,他是封给英年早逝的常遇春的封号,由常茂承袭,这些和中书省条陈建议一致。
"征虏左副将军朱文英,复本姓,赐名沐英,封宋国公,食禄三千石。"
诏书声落,雾中步出个肤色黝黑的青年,甲胄上的黄沙尚未洗净,正是去年在狼居胥山断元廷右臂的沐家儿郎。
他单膝跪地时,护心镜上篆刻着两个古朴的篆书。二字恰好对着御座,李善长想起这刻纹原是朱文正的"定北"军旗徽记。
在中书省条陈里,宋国公爵位应该是冯胜的,但朱元璋昨夜反复思量,认为不妥。
"顿兵西凉,贻误战机——"朱元璋连夜在黄绫上用朱砂批注,"改封永昌侯,食禄减八百石。"
更远处,新任曹国公李文忠按刀而立,拱卫大殿,腰间缠着麻布的腰刀正是当年朱文正从元将孛罗帖木儿手中夺来的战利品,刀穗上还系着半截褪色的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