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转头,对旁边一个面如土色的老书吏道:“李书办,取纸笔来!要最上等的熟宣,还有你平日誊录奏章用的松烟墨!”
老书吏一愣,虽不明所以,还是颤巍巍地应下,飞快地跑去取来。
萧执拿起那张素白的熟宣,又拿起墨锭,却并未研墨。他蹲下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直接探入那片尚有余温的灰烬之中!滚烫的灰烬沾上他白皙的手指,留下刺目的黑痕。
“殿下!”江烬璃惊呼。
萧执恍若未闻,双手在厚厚的灰烬里用力地、仔细地揉搓着,仿佛要将所有残存的精魂都揉入掌中。黑色的纸灰、白色的绢帛余烬、未燃尽的焦黄纸片……在他指间混合。他捧起一大捧带着灼人余温的灰烬,走到石桌前,将灰烬全部倾倒在盛着清水的砚台里!
嗤——
冷水遇热灰,腾起一股刺鼻的白烟。
萧执拿起墨锭,毫不犹豫地伸入这浑浊的灰水之中,用力研磨!原本漆黑的松烟墨汁,迅速被灰烬染成了浑浊不堪、带着死气的深灰色,里面还漂浮着细碎的、未燃尽的黑色颗粒。
“烬璃。”他抬眼,看向江烬璃,那双惯常冷漠的眸子深处,跳动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你来写!”
江烬璃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她的心狂跳起来,血液似乎都涌向了指尖。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接过萧执递来的、饱蘸了灰烬墨汁的狼毫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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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悬在洁白的熟宣之上,微微颤抖。
写什么?
“写!”萧执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写那份被焚毁的《匠籍改制疏》!把你父亲当年告诉你的,把你从阿嬷那里听来的,把你这些年查到的,把你心中所有关于匠籍不公的控诉!一字不落,写出来!”
江烬璃眼中瞬间涌上热意。她不再犹豫,饱蘸墨汁的狼毫重重落下!
“臣,工部虞衡司主事江远道,昧死上言:夫百工之技,乃立国之本,强兵之资也……”
她的字,承袭了父亲的筋骨,此刻更带着金漆勾刀的凌厉锋芒,饱含着无尽的悲愤与孤勇,力透纸背!浑浊的灰墨落在洁白的宣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深灰色字迹,每一个字都像是用血泪和灰烬凝聚而成,透着一股惨烈的不甘。
“……然今匠籍所锢,等同贱隶!子弟不得科举,婚嫁不得良配,世代为奴,动辄得咎!长此以往,技艺凋零,人心离散,国本动摇矣!伏请陛下,开匠籍之禁,许其等同军户,以技论功,为国效力,则天下匠人幸甚,江山社稷幸甚!”
最后一个“甚”字重重落下,力透纸背,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石桌周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卷用库房灰烬写就的泣血疏文。灰黑的字迹在白纸上蜿蜒,如同无数冤魂无声的控诉。
萧执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等同军户”四个字上。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方才沾染的灰烬和滚烫的余温,缓缓抚过那四个字。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纸面的刹那——
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