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何……握着刀柄的手指,如同被冰封般僵硬?为何看着他嘴角不断溢出的暗红,看着他胸口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起伏,那焚心的恨意深处,竟会翻涌起更深的、最终却是让她痛恨自己无法下手!?
“当啷——!”
金漆勾刀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
江烬璃猛地后退一步,如同逃离瘟疫,血红的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万念俱灰的空洞。她没有再看萧执一眼,也没有去捡那把曾劈开朱雀门、曾为父亲覆骨的刀,转身决绝地冲入门外漫天狂舞的风雪。
风雪瞬间吞没她靛青色的身影,也吞没身后书房内,萧执压抑到极致的、撕心裂肺的呛咳声。
那一夜的风雪,埋葬太多东西。
江烬璃没有回金漆阁。她在风雪肆虐的京城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夜,如同失去魂魄的躯壳。
冰冷的雪片灌入衣领,冻结不了心中那团焚毁一切的业火。父亲的冤屈,萧执的沉默,信任的崩塌……所有的痛苦、愤怒、不甘,最终都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烬。
黎明时分,雪停了。
天地一片惨白,死寂无声。她如同幽魂般,踏着厚厚的积雪,回到了那个承载了她所有技艺、荣耀、痛苦与回忆的地方——金漆阁。
阁楼依旧矗立,飞檐斗拱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如同披麻戴孝。弟子们尚未起身,庭院空旷得可怕。空气中残留的漆香,此刻闻起来却带着腐朽的气息。
她一步步走过熟悉的回廊,指尖拂过冰冷的廊柱,拂过堆放着珍贵材料的库房大门,拂过那间最大的、曾为父亲覆骨的工坊门扉……每一处,都烙刻着无法磨灭的过往,此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抽搐。
够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走进存放桐油和烈酒的后院库房。浓烈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她面无表情地抱起一坛又一坛的桐油,一瓮又一瓮的烈酒,将它们泼洒在干燥的木制回廊上,泼洒在堆满生漆和纸张的工坊门口,泼洒在那些曾诞生过无数瑰宝的窗棂门扉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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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稠的桐油流淌,刺鼻的烈酒弥漫。浓烈的气味在冰冷的空气中扩散。
最后,她站在金漆阁正堂中央,站在父亲那覆盖着暗金漆膜的金身骸骨前。跳跃的长明灯火映照着父亲那根多出的第六指骨,也映照着她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
“爹……”她低声呢喃,声音嘶哑破碎,“女儿……累了……”
她拿起那盏摇曳的长明灯。昏黄的火苗在她空洞的瞳孔中跳跃。
手臂挥出。
灯盏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重重砸在泼满桐油和烈酒的门柱之上!
轰——!!!
橘红色的火焰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凶兽,瞬间爆发出狰狞的咆哮!
粘稠的桐油和烈酒成了最好的助燃剂,火舌疯狂地舔舐着一切!干燥的木材发出噼啪的爆响,火势以燎原之势,沿着泼洒的路径,贪婪地吞噬着回廊、工坊、库房!
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浓烟滚滚升腾,将黎明惨白的天光都染成了暗红!金漆阁,这座曾见证过金漆镶嵌技艺辉煌的殿堂,此刻化作了焚毁一切过往的烈焰地狱!
江烬璃站在火焰升腾的正堂中央,灼热的气流掀动她的衣袂,浓烟呛得她剧烈咳嗽,眼泪直流。
但她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跳跃的、吞噬一切的火焰,看着父亲的骸骨在火光映照下流转着悲壮的金芒。一种毁灭般的解脱感,伴随着更深的空洞,将她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