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年三月十六的草原,风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凉意。
太阳刚爬过东边的土坡,把浅金色的光洒在枯黄的草叶上,
沾着的夜霜化了水,打湿了地面,踩上去软乎乎的,还带着点润气。
距离辉腾军那场正式会议已过了三天,今日的草原上,一支浩荡的队伍正缓缓向西挪动。
最前头是一百多号汉子,个个裹着灰绿色的军大衣,棉帽子压得低,只露出两只眼睛。
有的骑在壮实的骡马背上,手里甩着细鞭,鞭梢偶尔在空中响一下,惊得旁边的牛羊往队伍里缩。
有的牵着牛走在羊群侧边,见有小羊落了队,就弯腰抱起,往羊群中间送。
几千头牛羊跟着队伍走,白的羊像撒在草原上的碎云,
黑的牛时不时停下啃两口刚冒芽的嫩草,尾巴甩得欢,把沾在身上的草屑扫掉。
队伍中间是一百多辆四轮拖车,木质的车板被太阳晒得泛着浅黄,
车轴重新上抹了黄油,滚动时只发出轻微的“轱辘”声。
拖车上堆的物资不多,大多是些叠好的毡布、装着干粮的布袋子,更多的空间坐着老幼妇孺。
有个裹着厚毯子的老人靠在车板上,眯着眼晒太阳,手里攥着个粗陶碗,碗里还剩小半碗早上没喝完的热粥。
车边扒着个五六岁的娃娃,穿着小一号的军大衣,袖子长过了手指头,却还伸着胳膊,
盯着旁边路过的小羊,手指跟着小羊的步子数,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也没人听清他数到了几。
青壮和剩下的汉子跟在拖车后面,胡图走在最前头,军大衣的扣子扣得严实,
时不时回头望一眼队伍,见有人脚步慢了,就停下来等一等。
有个汉子的军靴沾了泥,走起来有点趔趄,胡图看见,就从腰里解下块粗布,
扔过去让他擦鞋,自己则继续往前走,目光扫过每一辆拖车,确认没人掉队。
尤世功的那匹老马,正跟着一辆拖车旁边走。
这马前些日子还带着伤,如今伤口早长好了,马夫把它照料得精细,
鬃毛梳得顺顺当当,没有半根杂毛,连尾巴上的毛都剪得齐整。
它迈着步子,不急不缓,路过有水洼的地方,还会小心绕开,不像以前那样慌慌张张。
走得累了,就停下啃两口路边的嫩草,耳朵时不时扇一下,精神头足得很。
老马身侧,跟着钟擎的那匹七星。
这匹全身黝黑的小马驹,毛发光亮得像披了层上好的锦缎,阳光照在身上,
能看出细细的光泽,跑起来时像一道黑绸子飘在风里。
它的肌肉结实,四条小腿迈得有力,却不闹腾,只亦步亦趋地跟着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