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四月十七日,破晓前的寒意如同无形的细针,刺透藏北高原每一道岩石的缝隙。在丹增指引下找到的那处废弃的、据传是古代苯教修行者使用的隐秘洞窟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篝火的余烬散发着最后的温暖,映照着三张疲惫而坚定的面孔。天光未亮,但分别的时刻已然迫近。
丹增将最后一块风干的牦牛肉干塞进黛的行囊,他那双布满老茧、曾无数次刻画星图与经文的手,此刻动作缓慢而郑重。他抬起头,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黛和武藤明,最终落在黛的脸上。
“乌金贝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高原风雪磨砺出的沧桑,“送到这里,我的路,就到头了。”他指了指洞外那条被晨雾笼罩的、蜿蜒向南的隐秘小径,“沿着这条先祖走过的‘鹰道’一直向南,避开官道和大的部落,你们能最快抵达可以找到现代交通工具的边缘地带。再往后…就是你们的世界,那片白色的‘幽冥’之地了。”
黛感到喉头一阵哽咽。这位沉默如山、智慧如海的老守护者,在她最迷茫、最孤立无援的时刻接纳了她,用最朴素的智慧帮她度过了信念的危机,如今又将他们送至最后的门槛。
“丹增…”她刚开口,便被老人抬手阻止了。
“不必言谢,也不必道别。”丹增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岩壁,望向无尽的未来,“雪山不因云来云往而增损,江河不因舟行舟止而停流。我的使命,是守护这片土地和它的古老记忆,直到生命终结。而你们的使命,在南方,在冰原,在更遥远的未来。”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用鹰羽和彩线编织而成的护身符,递给黛,“带上这个。当你们在冰原上迷失方向时,或许…它能提醒你们,来自何方。”
他转向一直沉默站在阴影里的武藤明,眼神锐利如刀。“你,迷途的狼。”武藤明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迎上他的目光。“你的爪子沾过血,你的灵魂背负着沉重的阴影。但你的眼睛深处,还有未曾熄灭的火星。”丹增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只有纯粹的审视,“记住,真正的力量,不在于你能摧毁什么,而在于你愿意守护什么,以及…你为何而战。此去南方,对你而言,不是杀戮,而是…救赎。别辜负了这条捡回来的命,也别辜负了…那些看着你的人。”
武藤明紧抿着嘴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岩石。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诺,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那双狼一般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分道:雪山无言,前路各异
没有更多的言语,丹增将他们的行囊——里面装着尽可能多的食物、丹增秘制的药丸、那张古老的羊皮航线图,以及最重要的,沈文渊的胶卷和那本《伏尼契手稿》——逐一检查妥当。他率先走出洞窟,站在凛冽的晨风中,如同山崖上最后一棵扎根于岩石的孤松。
黛和武藤明跟了出来。东方天际,第一缕曙光正艰难地撕裂着厚重的云层,将雪山之巅染上一抹凄艳的金红。
“走吧。”丹增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声音融入风中,显得有些飘忽,“记住,‘归航’并非回到起点,而是…找到真正的方向。”
黛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老人那仿佛与身后雪山融为一体的背影,将万千感激与不舍压在心底。她拉了拉武藤明的衣袖,两人转身,踏上了那条向南的、充满未知的“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