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苏北淮阴城东有个张家庄,庄上有个后生叫张老杆子。这老杆子生得五大三粗,却是个胆大心细的主儿,靠着祖传的木匠手艺,平日里走村串户给人家打家具、修房屋,日子倒也过得去。
这年秋收刚过,邻村王家庄的王大户家要嫁闺女,请老杆子去打一套嫁妆。老杆子收拾了家伙什儿,一大早便上了路。从张家庄到王家庄,须得经过一片老林子,当地人唤作“黑松岗”。这黑松岗树木参天,平日里就少有人行,尤其是近来传出些怪事,说是有人在林子里见着了不干净的东西,更是让人望而却步。
老杆子却不信这些,他常走夜路,从未遇到过什么邪祟。这天他走到日头偏西,总算将王家的活计忙完。王大户留他吃饭,老杆子推辞不过,便多喝了几杯。酒足饭饱后,已是月上柳梢头,他执意要回家,王大户劝不住,只得由他去了。
月色如水,洒在林间小道上。老杆子哼着小调,踩着斑驳的月影往前走。走着走着,忽觉有些不对劲——这路似乎比平时长了许多,走了半个时辰,竟还没走出黑松岗。
正纳闷间,前方忽然现出一点灯火。老杆子心下诧异:这荒山野岭的,何时有人家了?走近一看,却见一座气派的宅院赫然立在林间空地上,朱门高墙,檐角飞翘,门前还挂着两盏大红灯笼。
老杆子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醉眼昏花。可再定睛一看,那宅院分明就在眼前,门楣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三个鎏金大字:“帝穷宫”。
“怪了,从前怎么从未见过这处宅子?”老杆子自言自语道。
他正在犹豫,那朱红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丁,对着老杆子拱手道:“贵客临门,我家主人有请。”
老杆子一愣:“你家主人认得我?”
家丁笑道:“主人说,与先生有缘,特备薄酒,请先生一叙。”
老杆子本是好奇之人,又仗着几分酒意,便随着家丁进了宅门。穿过回廊,来到一处花厅,但见厅内烛火通明,摆着一桌丰盛酒菜,主位上坐着一位白面长须的中年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
“张木匠请坐。”那主人抬手示意,“鄙姓胡,在此隐居多年。今日感应到有贵客途经寒舍,特备薄酒,望勿推辞。”
老杆子见对方知道自己姓名职业,心下更是惊奇,但既来之则安之,便拱手落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胡先生忽然叹了口气。
老杆子问:“先生为何叹息?”
胡先生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我在此修炼已近千年,如今大道将成,只差最后一步‘讨封’。”
“讨封?”老杆子不解。
“正是。”胡先生解释道,“我们修仙之辈,若想得成正果,须得向有缘人讨一句话。明日午时,我会现出原形,在林中等你。若你见到我,只需说一句‘好一个人物’,我便能功德圆满,化身入圣。届时定当重谢于你。”
老杆子听得云里雾里,但见对方言辞恳切,便答应下来。
胡先生大喜,又敬了老杆子三杯酒,这才命家丁送客。老杆子走出宅门,回头一看,那宅院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黑黢黢的林子。他心下骇然,知是遇到了仙家,不敢怠慢,匆匆回家去了。
翌日晌午,老杆子依约来到黑松岗。日光透过枝叶洒下,林间静谧非常。他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忽见前方草丛晃动,钻出一只赤狐来。那狐狸通体火红,唯额间一撮白毛,双眼炯炯有神,人立而起,对着老杆子拱手作揖。
老杆子见状,猛然想起昨夜之事,正要开口说“好一个人物”,忽然转念一想:这狐狸修仙不易,我若助它成仙,它必感念我的恩德。不如且吓它一吓,好多得些好处。
于是老杆子故意板起脸,大喝一声:“好个孽畜!在此作甚?”
话音未落,那赤狐浑身一震,眼中闪过惊惶之色,扭头便窜入林中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