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忍着手指的颤抖,用两根枯枝(临时当筷子),极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从罐子里夹出几块看起来相对顺眼的萝卜块,放进碗里。浑浊的汁水滴落在肮脏的地面。
王婶毫不在意地接过碗,直接用粗糙的手指拈起一小条萝卜,看也没看,直接送入口中。
沈微婉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死死盯着王婶的嘴,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她撕裂!咸吗?麻吗?有土腥味吗?有霉味吗?她会吐出来吗?会骂人吗?
时间仿佛被拉长。
只见王婶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那双带着风霜的眼睛骤然睁大,随即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嗯——!!!”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脆生!嘎嘣脆!这嚼头好!”
她又细细品了品,连连点头:“咸淡正好!够味又不齁死人!麻得也够劲儿,提神!”
最后,她咂咂嘴,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爽口!真爽口!没那股子腌久了的怪味!好东西!”
爽口!
咸淡正好!
没怪味!
好东西!
这几个词如同天籁之音,狠狠撞进沈微婉的耳膜!将她从绝望的深渊猛地拽了上来!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堤防!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早已黯淡的微光,如同被泼了油的火焰,轰然爆燃!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污垢,肆意流淌!
王婶看着她的眼泪,只当她是激动,爽朗地拍拍她的肩膀(沈微婉痛得闷哼一声):“哭啥!东西好着呢!明天我还来!多给我留点!拌我那豆腐脑儿,绝了!”说完,她端着那碗萝卜,心满意足地推着豆腐车,汇入了集市的人流。
沈微婉瘫软在地,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浑身如同虚脱。她死死攥着那五枚温热的铜钱,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那点微光,终于不再是摇曳的烛火,而是刺破了厚重阴霾的、真实不虚的阳光!
第二天,天色依旧阴沉。沈微婉拖着更加沉重的伤腿(昨日激动挪动加重了伤势),抱着那个破陶罐,几乎是爬到了昨天的角落。恐惧依旧在,但心底那点微光,给了她一丝支撑的力气。
她刚到不久,王婶那熟悉的、带着节奏的“吱呀”声就远远传来。但不止她一个!
王婶身边,还跟着另外两个同样穿着干净围裙、面容朴实的中年妇人。一个推着热气腾腾的粥车,米香四溢;一个挎着盖着厚布的竹篮,隐约可见里面烙得金黄的大饼。
“大妹子!就是她!”王婶人未到,声先至,指着蜷缩在墙角的沈微婉,语气里带着炫耀,“昨儿个买的腌萝卜,拌我那豆腐脑儿,一早上全卖光了!老主顾都说好!”
卖粥的妇人(李婶)凑近沈微婉脚边的罐子,用力嗅了嗅,眼睛一亮:“哟!王姐没说错!这味儿是清爽!闻着就干净!我那白粥正缺口咸菜呢!”她看向沈微婉,带着市井的爽利:“妹子,给我也来一碗!五文是吧?”
烙饼的妇人(张嫂)也凑过来闻了闻,点点头:“嗯,是不赖!没油哈喇味!夹饼里肯定解腻!也给我来一碗!”
沈微婉彻底懵了!巨大的惊喜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她手忙脚乱,浑身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几乎握不住豁口的碗和枯枝。她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给她们夹着萝卜块,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断骨的剧痛,汗水混着泪水滴落。
“叮当…叮当…叮当…”
十五枚黄澄澄、沉甸甸的铜钱,一枚接一枚,带着温热的体温和市井的烟火气,落入了她枯槁、布满裂口的手心!
加上昨天的五文,一共二十文!
王婶三人端着各自的碗,说说笑笑地走了。沈微婉依旧蜷缩在墙角,如同石化。她摊开手心,二十枚铜钱!沉甸甸的一小堆!黄澄澄的光芒,刺痛了她早已习惯黑暗的眼睛!
这…这是真的吗?
不是做梦?
不是幻觉?
她猛地攥紧手心!冰冷的铜钱棱角狠狠刺入皮肉,尖锐的痛楚如此真实!二十文!整整二十文!比之前卖鲜菜被抢走的十几个铜板,多得多!沉得多!
巨大的冲击让她浑身血液都涌上了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眩晕感和狂喜几乎将她淹没!她的手,那只沾满泥污血污、枯槁变形的手,捧着这二十枚铜钱,如同捧着初升的太阳,无法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翻卷的皮肉里,鲜血混着铜板的污垢渗出,她却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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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一股从未有过的、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顺着那冰冷的铜钱,流入她残破的躯壳,点燃了她早已熄灭的生命之火!
回去的路上,身体依旧剧痛,脚步依旧蹒跚。但心境,却如同拨云见日。集市喧嚣依旧,她却仿佛行走在一条全新的路上。路过一个摇着拨浪鼓的货郎担,花花绿绿的针头线脑和零嘴吸引着孩童的目光。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目光落在货担角落,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色泽暗黄、看起来有些粗糙的麦芽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