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卤汁混着暗红的血水,如同粘稠的泥沼,死死包裹着沈微婉枯槁的身体。断裂肋骨的剧痛、右腿的麻木锐痛、膝盖和掌心的伤口,还有额角磕在石板上的闷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攒刺着她残存的意识。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汹涌地试图将她彻底淹没。
安儿!
安儿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劈下的闪电,带着焚心蚀骨的恐惧,狠狠刺穿了无边的黑暗与剧痛!
“呃……”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呻吟,从她枯槁的唇间艰难挤出。深陷的眼窝里,那点被绝望和疯狂吞噬的微光,在触及安儿依旧无声蜷缩、嘴角染血的小小身影时,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轰然炸开!瞬间驱散了沉沦的黑暗!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肉体的剧痛!
一股源自母亲本能的、近乎蛮横的力量,在她残破的躯壳深处轰然爆发!
她枯槁的身体猛地一挣!
不顾断裂肋骨的哀鸣!
不顾右腿如同被撕裂的剧痛!
不顾膝盖和掌心伤口崩裂、鲜血混着卤汁汹涌而出!
她用那只仅剩的、未受重创的左臂,死死撑住冰冷粘稠、布满碎陶片的地面!沾满血污卤汁的枯瘦手臂,因极致的用力而剧烈颤抖着,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暴起!
一点!
一点!
如同被巨石压弯的青松,在暴雪中艰难地、一寸寸地,将枯槁残破的上半身,从冰冷绝望的血卤泥沼中,强行撑了起来!
粘稠的琥珀色卤汁和暗红的血水,顺着她破烂的衣襟、枯瘦的脖颈,淋漓地流淌下来,滴落在身下那片刺目的狼藉之中。
额角磕破的地方,鲜血混着污泥和卤汁,糊住了她半边脸颊,只露出那只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前所未有冰冷火焰的眼睛!
她抬起头!
动作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她眼前发黑,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再次倒下。但她死死咬着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强行稳住了那摇摇欲坠的残躯!
布满血丝、被血污卤汁模糊的眼睛,如同穿透炼狱迷雾的寒星,不再空洞,不再疯狂,只剩下一种被极致的痛苦和愤怒淬炼过的、冰冷到令人心悸的沉静与锐利!这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直直地、死死地钉在吴氏那张因惊骇和剧痛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吴氏正捂着左脸颊那道不深却血流不止的伤口,杀猪般地嚎叫着:“我的脸!我的脸毁了!抓住她!快抓住这个疯婆子!报官!让她下大狱!”她的吊梢眼因恐惧和疼痛而充血,厚厚的白粉被泪水和冷汗冲开,混合着刺目的鲜血,糊成一片惊悚的鬼画符。簇新的靛蓝棉袄前襟已被她自己的血染红了一大片,狼狈不堪。
周围的混乱达到了顶点。王婶哭喊着想去扶沈微婉,却被吴氏带来的粗使丫头和闻声赶来的、几个明显是丰裕号打手模样的汉子粗暴地推开。李婶和张嫂被挤在外围,焦急地哭喊着。老郑攥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跳,却被两个汉子死死拦住。路人的惊呼、议论、甚至隐隐的叫好声混杂在一起。
就在这片混乱的漩涡中心!
就在吴氏歇斯底里的嚎叫和打手们凶狠的推搡中!
沈微婉枯槁的身影,如同狂风暴雨中倔强挺立的残碑,终于彻底挣脱了血卤的泥沼!
她不再试图站直那根本无法站直的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