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瓦罐彻底空了。那道豁口无声地张着,再也吐不出一枚能换来温饱的铜钱。墙角堆放粮食的角落也迅速瘪了下去,只剩下小半袋掺着麸皮的陈米和几个干瘪的红薯,像最后几个坚守阵地的老兵,透着孤零零的凄惶。
寒风如同找到了突破口,越发猖獗地从门缝、窗隙钻进来,在土屋里打着旋,带走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点热气。那床厚实的棉被是夜间最后的堡垒,但白日的劳作、屋内的活动,不能总缩在被窝里。
安儿有了新棉袄,小身子白日里是暖和的。这成了沈微婉枯槁面容上唯一一丝慰藉。但她自己那身破烂夹衣,早已不抵风寒,补丁叠着补丁,棉花硬得像铁块,四处漏风,穿在身上如同披着一层冰壳。每一次出门抱柴、取水,寒风都像刀子般直接割在骨头上,冻得她牙齿咯咯作响,那条残腿更是痛得钻心,几乎失去知觉。
不能再这样下去。冻病了,倒下了,安儿怎么办?
绝望之中,目光扫过屋外院子里,秋日里堆积起来、准备当柴烧的干草垛。那是晒得透透的、金黄色的、柔软中带着韧性的野草。
一个近乎原始、却又闪烁着急智火花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骤然照亮了她冰冷的思绪。
草衣。
记忆中似乎听哪个老人提起过,荒年灾月,实在活不下去的人,会用干草塞满衣服御寒。
没有片刻犹豫。她立刻行动起来,拖着冻得僵硬的残腿,从草垛里抱回一大捆干透的、散发着阳光和尘土气息的野草。又翻找出自己那几件最破旧、几乎无法称之为衣服的夹衣——它们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质地,只剩下褴褛和僵硬。
她坐在冰冷的土地上,就着窗外灰白的光线,开始改造。
过程笨拙而艰辛。她先小心地拆开夹衣内里那些早已磨烂的线脚,露出里面板结发黑的旧棉絮——几乎已失去任何保暖作用。她将它们一点点掏出来,放在一边(这些或许还能引火)。
然后,枯槁如柴、布满冻疮裂口的手指,开始将那些干透柔软的金黄色干草,一把一把、极其仔细地塞进夹衣的内衬里。腋下、肩背、腰腹、手臂……每一处可能灌进寒风的地方,她都塞得格外厚实、密实。
干草粗糙,常常刺破她早已不堪重负的皮肤,带来细密的刺痛。但她不管不顾,只专注于将每一寸空隙填满,构筑一道属于草木的、原始的屏障。
塞满之后,是最关键的步骤——缝合。她拿出最粗的针,穿上最结实的麻线。针脚不需要美观,只需要一个字:密!她要确保这些干草不会在活动时轻易漏出,要确保寒风找不到一丝可乘之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