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味着她需要更早起床。原本就已压缩到极致的睡眠时间,被再次无情剥夺。
腊月的凌晨,天色黑得如同泼墨,寒气能冻裂石头。破瓦村的土屋里,油灯亮起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早。沈微婉几乎是闭着眼睛,凭借本能从冰冷的土炕上挣扎起来。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全身酸痛僵硬的肌肉和骨骼,那条残腿麻木得如同不属于自己,额角的旧伤在冰冷的空气中阵阵抽痛。
呵气成霜,手指冻得不听使唤。和面、揉面、捏制……原本就繁重的准备工作,因为量的增加而变得更加耗时耗力。巨大的陶盆里,面团越来越沉,揉搓它需要耗费惊人的气力,断裂的肋骨处传来持续而尖锐的抗议。灶膛里的火需要烧得更久,柴火的消耗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
她像一个被上紧了发条的傀儡,在昏暗冰冷的灶房里机械地忙碌着。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脑袋因缺觉而嗡嗡作响,全靠一股意志力强撑着。安儿有时会被动静惊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母亲在微弱灯光下如同鬼魅般忙碌的身影,小声嘟囔一句“娘……”,又沉沉睡去。
当三锅窝头终于全部蒸好,仔细包裹进厚厚的棉絮包袱里时,天边往往才刚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她匆匆啃几口冰冷的剩窝头当早饭,便又要拖着更加疲惫不堪的身体,拎着沉甸甸的包袱、泥炉、蒸笼,牵着安儿,踏上那条覆满白霜的、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冰冷之路。
到了集市,战斗才刚刚开始。
泥炉的火几乎不能停。她需要不停地添加捡来的碎柴,小心地控制着火候,既不能灭,也不能过旺。一笼窝头热上,她就要立刻开始收钱、招呼客人,同时眼观六路,注意炉火,估算着时间。
安儿依旧努力地站在小凳子上帮忙打包,但他的速度远远跟不上需求。沈微婉必须自己同时上手。烫手的窝头频繁地从蒸笼转移到油纸,再递到客人手中,她的指尖很快就被烫得发红,甚至起了细小的水泡,冰冷的风一吹,又麻又痛。
“让一让!让一让!我的我的!”
“钱收了,窝头呢?”
“快快快!船鸣笛了!”
摊子前的人越聚越多,催促声、抱怨声、夹杂着窝头的香气和人们呵出的白雾,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繁忙的压力。她忙得像个旋转的陀螺,额头冒汗,也顾不上擦,呼吸急促,胸腔因缺氧和肋骨的疼痛而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