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最后一天,天还未亮透,西里村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雾中。吴家小院里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光,人影绰绰。
李秀云正小心翼翼地往那个略显破旧的行李箱里塞着被褥,这是她连夜用新棉花缝制的,蓬松而暖和。"妈,被子是不是太厚了?"吴普同在一旁轻声问道。
"保定比咱们这儿冷,九月一过,天说凉就凉。"李秀云用力压了压被子,终于将箱盖合上,那拉链有些卡顿,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拉上。
吴建军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提着半袋花生和一小包玉米面,都用麻绳扎得结实实。"这些给叔公带去,城里人稀罕这些土货。"
吴普同站在院中,深深吸了一口熟悉的空气。十九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要长时间离开这个生他养他的小村庄。
早饭很简单:小米粥,烙饼,还有特意多炒的一盘鸡蛋。饭桌上很安静,只听得见碗筷相碰的细微声响。
"到了学校,别太省着。"李秀云打破沉默,往儿子碗里夹了一大块鸡蛋,"正长身体的时候,吃得要好。"
吴建军闷头喝粥,半晌才说:"听老师的话,好好学。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吴普同重重地点头,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
饭后,天色已经大亮。一家三口提着行李走出院门,吴建军仔细地将院门锁好。村口的班车准时在七点到达,那是一辆老旧的客车,车身布满尘土,发动机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班车缓缓启动,吴普同从车窗向外望去,熟悉的田野和土路渐渐后退。车上大多是去县城的村民,带着各种农产品。车厢里混杂着烟草、汗水和鸡粪的味道。吴普同靠窗坐着,父母坐在他旁边,三人都不怎么说话。
约莫二十分钟后,班车到达县城汽车站。这里比吴普同想象的要繁忙得多,各种车辆进进出出,喇叭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去保定的大巴在那边。"吴建军指着远处一排蓝色的长途汽车说道。
买票、排队、上车。长途大巴比村里的班车要宽敞许多,空调的凉风吹散了夏末的燥热。吴普同好奇地打量着车内的一切:可调节的座椅、小小的窗帘、每个座位后方的网兜。
大巴驶出县城,开上了平坦的国道。窗外的景色开始变化,田野更加开阔,偶尔能看到大片的果园。吴普同贴窗看着,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很快过去,大巴驶入保定汽车站。刚下车,喧闹的人声和汽车鸣笛声就扑面而来。吴普同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人群中,紧紧跟着父母。
"建军!"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循声望去,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向他们招手。
"叔公!"吴建军赶紧带着妻儿走过去,"这是普同,考上大学了。这是孩子他妈。"
叔公打量着吴普同,满意地点头:"好孩子,有出息!走,先回家吃饭。"
叔公家离汽车站不远,是一栋老式的单元楼。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书架上摆满了书。
"随便坐,别客气。"叔公热情地招呼着,"你叔婆去买菜了,一会儿就回来。"
吴建军将带来的花生和玉米面递给叔公:"乡下东西,不成敬意。"
"哎呀,这可是好东西!"叔公高兴地接过来,"城里买不到这么地道的花生。快坐下歇歇,一路上累了吧?"
李秀云和吴普同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显得有些拘谨。叔公笑着给他们倒水:"别紧张,到了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建军啊,你可是有好些年没来保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