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病房里的半月

吴普同猛地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他无法多言,只能将所有的担忧和焦虑强行压在心底。

从这一天起,吴普同的生活节奏彻底改变了。他不再是那个规律地穿梭于教室、食堂、图书馆的三点一线的好学生。只要下午没课,或者上午的课程一结束,他就会立刻背上书包,匆匆赶往公交车站,乘坐那趟熟悉的5路车,奔向第六医院。

病房成了他第二个,或者说,在情感上更为重要的“课堂”。

最初几次进入病房,他都需要暗自深呼吸来克服那种不适感。这里的气息是独特的,混合着消毒水、药物、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精神痛苦的味道。他目睹了人生百态中最为沉重和扭曲的一面。

斜对面床位是一个总是喃喃自语的老太太,她反复诉说着几十年前的往事,声音时高时低,时而哭泣时而咒骂,完全活在自己的时间河流里。靠门的那张床上是个年轻男子,有时会突然对着空气愤怒地咆哮,挥舞拳头,需要护士和护工赶来安抚;有时却又安静地缩在角落,用被子蒙住头,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还有一个中年女人,总是不停地整理床铺,将被子叠了又叠,床单捋了又平,仿佛要通过这种极致的秩序来对抗内心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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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景象起初让吴普同感到恐惧和无所适从,但渐渐地,一种深切的悲悯取代了最初的震惊。他意识到,这些行为怪异的病人,和他妹妹一样,都是被某种无形的疾病攫住了灵魂,他们同样在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他看着护士们如何耐心地、有时也不得不强硬地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看着医生每日查房时冷静而专注地询问病情、调整用药。他开始明白,这里并非妖魔之地,而是一个与病魔艰苦斗争的战场。

吴小梅的情况在药物作用下,有了一些缓慢的变化。最初几天,她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嗜睡和茫然的状态,醒着的时候也依旧沉默,对外界的反应迟钝。李秀云和吴建军轮番守着她,喂她吃饭,扶她上厕所,帮她擦洗身体。吴建军的话更少了,常常只是默默地做着事,或者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李秀云则变得有些絮叨,不停地跟女儿说话,哪怕得不到回应,她也坚持说着村里的事,说着哥哥在学校的事,说着等病好了带她去哪里玩……仿佛要用声音织成一张网,将女儿从那个孤立的世界里拉回来。

吴普同的到来,会给沉闷的病房带来一丝微弱的变化。他会坐在妹妹床边,给她读一会儿从学校带来的报纸,或者讲讲大学里无关紧要的趣事。

“小梅,我们学校有个湖,虽然不大,但里面有鸭子,还有鸳鸯,可漂亮了。等你好了,哥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今天我们上微生物实验课,在显微镜下面看东西,可神奇了……”

“王小军,就那个小时候老跟我们一块玩的,他上周来学校找我了,还请我吃了饭……”

他说的这些,吴小梅大多没有反应,只是偶尔,当她比较安静的时候,她的眼球会微微转动一下,似乎捕捉到了某个熟悉的词汇,比如“王小军”,比如“鸭子”。这种极其微小的反应,总能给吴普同和父母带来莫大的鼓舞。

“你看!小梅听到了!她听到了!”李秀云会激动地压低声音,眼里闪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