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香”工坊里,气味截然不同。
艾草碾碎的辛辣、木屑的微焦、还有硝石粉的奇特气味混杂在一起,有些刺鼻。
蔡琰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皓腕,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对照着桌上那份被严格分割开的秘录,用小巧的铜秤仔细称量各种粉末。动作有些生涩,却异常专注。
几次失败的混合物在她脚边堆成了一个小堆,黑灰一片。
她抿着唇,再次调整配比,将混合好的粉末填入特制的模具中,压实,脱模。
时间在等待中悄悄飞逝。
几十个不同比例的试制品已然风干。
一枚螺旋状的褐色盘香落在蔡琰掌心。
她深吸一口气,用火折子将其点燃。
一缕淡青色的烟袅袅升起,缓缓驱散了工坊内浑浊的空气。
几只一直在角落里嗡嗡盘旋的蚊虫,像是被无形的手驱赶,慌乱地撞向窗棂,很快没了动静。
蔡琰紧绷的肩线终于松弛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看着那盘静静燃烧、散发青烟的蚊香,目光又落回那份笔迹熟悉的秘录上。
那人虽行事孟浪,脑子里却当真装着些不得了的东西。
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她慌忙低头,假装整理秤盘,指尖却微微发颤。
都怪那人……
“琉璃”工坊日夜火光冲天,热浪灼人。
巨大的砖窑张着口,喷吐着能烤焦眉毛的热气。
匠人们赤着上身,皮肤被熏得黝黑发亮,按照图纸上的比例,将石英砂、纯碱、石灰石一筐筐投入窑口。
蔡邕拄着一根木杖,站在热浪边缘,花白的胡子被热风燎得卷曲。
他不懂这些匠作之事,但“监制”的名头和刘骏那句“数万人生死系于此”像枷锁一样套在他脖子上。
他只能在这里盯着,看着一窑又一窑的原料化为赤红粘稠的浆液流出,冷却后却变成颜色浑浊、形状扭曲的疙瘩。
“废物,无用之物。徒耗炭火,暴殄天物。”
老头的怒吼在工坊里回荡,木杖顿地咚咚响,也不知是在骂匠人废物,还是在骂搞出这事的刘骏荒唐。
没人敢接话。
不知道是第几窑了。炉火被经验最老的窑工催到了极致,鼓风的皮囊都快拉破。窑口温度高得吓人。
当又一次粘稠的玻璃液流出,小心倒入厚壁的陶范时,连最沉得住气的老师傅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冷却,开范。
啪。
一个巴掌大小、瓶身歪扭、带着气泡的淡青色瓶子滚落出来,落在铺着的细沙上。
阳光从工棚顶的破洞漏下,正好照在那丑陋的瓶子上。
刹那间,瓶身折射出宝石般的碎光,青莹莹,亮晃晃,迷乱了所有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