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监军属官跟在他身后,捧着竹简和笔墨,飞快地记录着张苍的观察口述。
“记录:颍川郡,XX里。民舍尽毁,尸骸暴露于野,无人收殓。仓廪皆空,田亩尽荒。”
张苍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紧握的指节却微微泛白,“《秦律·田律》有云,‘雨为澍,及诱粟,辄以书言澍稼、诱粟及垦田阳毋稼者顷数’。可如今,律法不行,政令不通,谁人来报澍稼?谁人来劝垦田?”
他俯身,从一片狼藉中拾起半片残破的木质户籍简牍,上面依稀可见“户人某某”的字样,但更多的信息已被污损或缺失。
“律法不行,则民生凋敝;民生凋敝,则盗匪蜂起。”
他直起身,将那片残简紧紧攥在手心,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废墟,看到了更深层次的因果链条,“此为恶性循环。陈胜吴广,不过是这循环中,爆发出的最剧烈的一环罢了。若不根除此弊,纵使今日平了张楚,明日亦有李楚、王楚!”
另一边,章邯并未深入废墟,他更多地是策马立于地势较高之处,手握马鞭,如同鹰隼般审视着四周的地形。
他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
“将军,看那边。”
副将指着远处一片起伏的丘陵和茂密的树林,“此地山势连绵,林深草密,极易藏兵。贼寇若熟悉地形,从此处突然杀出,袭击我辎重车队,或骚扰我军侧翼,将防不胜防。”
章邯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冷硬:“嗯。我军多为关中子弟,对此处地形地貌极为陌生。你看这官道,多处狭窄,两侧视野受阻,正是设伏的绝佳之地。贼寇来去如风,一击即走,绝不与我大军正面纠缠。此前颍川郡兵,恐怕多是吃亏于此。”
他调转马头,看向另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被动挨打,绝非长久之计。必须找到他们的巢穴,或者,逼他们出来决战!”
这时,王离带着一队刑徒军斥候从前方探查回来,年轻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耐与戾气:“章将军!前方三十里,数个村落皆是如此,鬼影子都没一个!倒是发现了几处新鲜的篝火痕迹和杂乱脚印,人数不少,但贼寇滑溜得很,闻到味儿就钻山沟跑了!”
他啐了一口唾沫,恨恨道:“尽是些藏头露尾的鼠辈!有本事真刀真枪干一场!”
章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王将军,匪气收一收!打仗不是街头斗殴,光靠蛮勇,只会让儿郎们白白送死!你要学的第一课,就是忍耐和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