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苍那“六位一体”的治国宏论,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广场。
哗然之声震耳欲聋,惊叹、质疑、狂热、恐惧……种种情绪在人群中激烈碰撞、发酵。
这已非简单的学派优劣之争,而是一场对帝国未来道路的重新定义!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敬畏与期盼,投向了那高踞御座之上,始终沉默如同山岳的帝国主宰——始皇嬴政。
声浪渐渐平息,不是因为议论已尽,而是因为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威压,正从那御座之上弥漫开来,笼罩全场,令喧嚣不由自主地噤声。
那是一种超越了个人意志,代表着国家机器、律法权威、乃至某种初生“国运”的绝对力量。
万众屏息。
终于,那玄色冕旒之下,传出了一个声音。
声音并不如何洪亮,甚至带着一丝久未开口的微哑,但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金铁之质,清晰地、不容置疑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压下了所有残存的杂音。
“众卿之论,朕,已悉数聆听。”
嬴政缓缓开口,语气平静无波,却自有一股定鼎乾坤的威严。
他目光如电,仿佛能穿透人心,先是落在了台下失魂落魄、面如死灰的淳于越身上。
“博士淳于越,”始皇的声音淡漠,听不出喜怒,却让淳于越浑身一颤,几乎瘫软在地,“言必称三代,行必复古礼。其心或可悯,然其论泥古不化,迂腐不堪!分封之议,乃裂土之祸根;空谈仁政,乃亡国之滥觞!尔之所言,于当今大秦,无异于痴人说梦,不足为听!”
“不足为听”四字,如同冰冷的铁锤,彻底将淳于越以及其所代表的纯粹复古派,钉死在了帝国政治的边缘。
一些原本还对分封抱有幻想的旧贵族,此刻彻底面无人色,心如死灰。
嬴政的目光随即转向论政台上,那仙风道骨、神色已恢复平静的赤松子。
“赤松先生,”他对赤松子的称呼,带着一丝对世外高人的客气,但话语内容却毫不含糊,“乃得道高人,所言天道自然,无为而治,玄虚高妙,朕亦心向往之。”
先给予肯定,随即便是毫不留情的否定:
“然,先生之道,飘渺难用,不切实际!朕统御的,是实实在在的万里疆土,是数以千万计的鲜活黎民!非是餐风饮露、不食烟火的世外仙境!若依先生之言,无为而治,顺其自然,则官吏何以约束?豪强何以震慑?边患何以抵御?帝国何以运转?此等玄谈,或可修身养性,然于治国理政,无异于空中楼阁,镜花水月!于帝国无益,于苍生无益!”
这番话,彻底断绝了道家“无为而治”思想成为帝国主导意识形态的可能。
赤松子闻言,脸上无喜无悲,只是微微稽首,仿佛早已料到如此结局,超然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