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挟着夏初的燥热,扑在大家脸上。林小满无意识地目光落在远处渐渐清晰的城楼轮廓上。身旁的王晓月正低头给两个孩子整理衣领,小女孩宛宛揪着她的袖口小声问:"晓月阿姨,北京的楼是不是都有天安门那么高?"
"傻丫头,"林小满笑着捏了捏宛宛的脸蛋,"天安门是城楼,咱们要去的招待所啊,是京市专门接待客人的地方,比我们县委大院还亮堂呢。"她话音刚落,路上热浪混着各种吃食的味扑面而来。林小满紧了紧肩上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叠得整整齐齐的介绍信和工作证,边角摩挲得有些发毛。这可是他们一路奔波到京市的"通行证",尤其是印着"兄弟单位714厂"抬头的那几张,还是托了关系才开到的。
火车缓缓驶入站台,林小满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市。出站后,按照陈大叔的指引,他们一路寻觅,朝着那位于胡同深处的京华招待所走去。
这条胡同两旁栽满了国槐,粗壮的树干、茂密的枝叶交织在一起,在头顶形成了一片绿色的天幕。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仿佛给地面铺上了一层金色的碎花地毯。国槐的花朵已经绽放,一串串洁白如雪,微风拂过,送来阵阵淡雅的清香,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宁静的世外桃源,暂时忘却了旅途的疲惫。
沿着胡同一路前行,尽头处便是京华招待所。朱漆大门在岁月的洗礼下,虽已略显斑驳,但仍不失庄重。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烫金木牌,“京华招待所”五个大字在午后阳光里泛着柔和而耀眼的光,仿佛在诉说着它的不凡与荣耀。
林晓月率先上前,她身着朴素却整洁的衣衫,脸上带着旅途的倦意却仍不失期待。她抬起手,用指关节在门板上敲出规律的声响,声音在寂静的胡同里回荡:“同志,请问有人吗?”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门内隐约传来的谈笑声,那声音像是被一层薄纱阻隔,听不真切,却能感受到其中的欢快与惬意。谈笑声中,还夹杂着瓜子壳嗑开的脆响,一下一下,仿佛在无情地敲击着众人焦急等待的心。
林小满站在一旁,眉头微微皱起。她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无奈与不满。想起路过供销社时看见的标语——“禁止殴打顾客”,那白底黑字的标语在她脑海中格外醒目。她忍不住低声嘀咕:“这铁饭碗端得可真稳当。”声音虽轻,却透着一丝冷意。在她看来,在这为人民服务的时代,工作人员本应时刻秉持着热忱的态度,积极为前来的群众解决问题,可眼前这般无视敲门声,只顾着在屋内谈笑的情景,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孩子们站在一旁,阿泽和宛宛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大人们的一举一动,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阿泽扯了扯林小满的衣角,小声问道:“妈妈,他们怎么还不来开门呀?”林小满低头看着儿子,眼中的不满瞬间化作温柔,轻声安慰道:“宝贝别急,他们应该马上就听到了。”
林晓月又用力敲了敲门,提高音量喊道:“同志,我们是来住宿的!”这一次,门内的谈笑声似乎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初。林小满心中的不满愈发浓烈,她走上前,与林晓月对视一眼,眼神中传递着坚定与决心。她们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让门内的人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得到应有的接待。
在这国槐掩映的胡同尽头,朱漆大门前,一行人静静地等待着,阳光依旧温柔地洒下,国槐花香依旧弥漫在空气中,然而,这份宁静却被门内那似乎刻意忽视他们的谈笑声打破,一场小小的“对峙”,在这看似平静的午后悄然展开。
"我来吧。"林小满轻轻拍了拍林晓月的后背,指尖刚触到门板就发现并未闩死。她顺势一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眼前的景象让四人都愣住了。光线有些昏暗,靠墙的长桌上堆着小山似的葵花籽,两个妇女正围坐着,手指翻飞地嗑着瓜子,嘴里聊得热火朝天。年轻些的那个约莫二十出头,辫梢系着红绸子,袖口挽得老高,露出半截晒成麦色的胳膊;年长的那位四十多岁,蓝布褂子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两人面前的瓜子壳已经堆成了小坟包。"同志?"林小满往前挪了半步,帆布包带子蹭得肩膀有些发疼。直到她走到桌边,那两位才像刚从梦里惊醒般抬起头,年轻妇女手里的瓜子还悬在半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林小满见状,索性从随身的布兜里掏出两把椰子糖,往两人手心里各塞了一颗。这糖是她临走前连夜熬的,椰子丝切得极细,裹着亮晶晶的糖霜,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算得上稀罕物。年长妇女捏着糖块瞅了瞅,又看看林小满洗得发白的工装裤,眼神里多了些探究。年轻妇女倒是爽快,剥开糖纸就塞进嘴里,眼睛一亮:"哟,这是椰子糖?南边来的吧?"林小满没接话,而是从包裹最里层掏出几叠纸——最上面是印着"兄弟单位714厂"抬头的介绍信,信纸边缘用钢笔描了粗粗的红框,显得格外正式;下面压着他们各自的工作证,照片上的人都穿着笔挺的工装,表情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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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来参加全国劳动模范评选的。"林晓月在一旁补充道,声音不大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这是介绍信和工作证件,请同志查验。"两位妇女接过纸张,凑到窗边的光线下仔细看了起来。年长的那位用手指逐字划过介绍信内容,嘴里还小声念叨着;年轻妇女则翻看着工作证照片,时不时抬头对比眼前几人的模样。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自行车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