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战略书房的灯火(2013年12月24日)

窗外,平安夜的雪终于落了下来。不是鹅毛大雪,而是细密的雪粉,被呼啸的北风卷着,扑簌簌地打在书房的玻璃窗上,瞬间就融化成一道道细小的水痕,蜿蜒滑落,将窗外京城稀疏的灯火氤氲成一片朦胧而遥远的光晕。窗内,却是一方与凛冽寒冬截然相反的、被知识与思考烘得暖意融融的天地。

一盏老式台灯,灯罩是温润的磨砂玻璃,投射出柔和而专注的光圈,稳稳地笼罩着宽大的红木书案。李玄策就坐在这光晕的中心,身影在背后高大的书架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微微前倾着身子,肩背却不见丝毫松弛,依旧保持着一种内敛的力量感。案头摊开的不是寻常文件,而是几部厚重古朴的线装书:《管子》、《孙子兵法》,以及一本封面磨损严重的德文原版《资本论》。书页间夹着许多素签,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的批注,墨色有新有旧,深浅不一,如同思想的年轮。

他手中的狼毫小楷笔悬在半空,墨汁饱满地凝聚在笔尖,将滴未滴。笔尖之下,是一叠厚实的稿纸,顶端一行字力透纸背——《总体国家安全观纲要(初步构想)》。稿纸上已有不少段落,但此刻,他的目光却长久地停留在书案一角翻开的那页《盐铁论》上。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句刚劲有力的批注:“明者防祸于未萌。” 墨迹犹新,在灯下泛着幽微的光。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宣纸的微涩、徽墨的清冽,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从书房角落里那盆绿意盎然的文竹散发出的草木清气。时间仿佛被这静谧、墨香与思考的重量所凝滞,只有窗外风雪掠过屋檐的细微呜咽,以及笔尖偶尔在砚台边沿轻轻刮过的轻响,才提醒着时光的流淌。李玄策的眉峰微微蹙起,深邃的眼眸里沉淀着星河般浩瀚的思虑,国家未来的万千气象、潜在的惊涛骇浪,都在这无声的凝思中被反复推演、权衡。他的指节因长时间握笔而有些发白,却稳如磐石。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带进一丝走廊的暖风,搅动了室内沉静的空气。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一个硬壳的素描本,像只灵活的小猫般溜了进来,是李天枢。他穿着厚厚的绒布睡衣,小脸被暖气烘得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暗夜里最纯净的星子,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清澈与洞悉。

“爸爸?” 他小声唤道,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孩子特有的软糯,却又有着奇异的穿透力。

李玄策从沉思的深海浮出水面,眉宇间的凝重如同被暖风拂过般悄然化开,瞬间换上了面对幼子时独有的温煦与柔软。他放下笔,转过身,脸上自然而然地漾开笑意,那是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回归纯粹亲情的松弛。“天枢?怎么还没睡?圣诞老人可不会给熬夜的小家伙送礼物哦。”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宠溺的调侃。

李天枢几步跑到书案前,踮起脚尖,献宝似的把怀里的素描本高高举起:“我画完了!‘地图’!很重要!” 他强调着“很重要”三个字,小脸绷得紧紧的,神情无比认真,仿佛交付的不是一幅画,而是一份关乎国运的密报。

李玄策心头微动,伸手接过那本还带着孩子体温的素描本。轻轻翻开,一张用彩色铅笔精心描绘的世界地图呈现在眼前。笔触虽显稚嫩,但大陆轮廓和主要国家的位置却异常准确,显然是受过李念墨或李长庚的指点。大陆被涂成深浅不一的蓝色和绿色,代表着他感知中的“安全度”。然而,在东欧那片区域,一片刺目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深红,牢牢地覆盖在乌克兰的位置上。那红色如此浓烈、如此不祥,仿佛要穿透纸背燃烧起来。红圈的边缘,李天枢还用颤抖的笔触画上了几道代表闪电的锯齿形线条,旁边歪歪扭扭地标注着:“这里…痛…要烧起来了…很快!”

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取代了书房的暖意,顺着李玄策的脊椎悄然爬升。他凝视着那片象征灾厄与动荡的深红,李天枢那与生俱来的、难以言喻却又屡屡被证实的预知能力,让这张童稚的图画拥有了千钧的分量。棱镜门的余波未息,能源数据窃取的警报犹在耳边,女儿念墨从遥远的加州发来的那句“黑海之滨,恐有雷云”的警示骤然在脑海中回响,与眼前这片触目惊心的红重叠、印证。暗流汹涌,风暴正在看不见的地方加速汇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凛然,没有表现出丝毫惊骇。只是伸出宽厚温暖的大手,稳稳地握住儿子略显冰凉的小手,声音沉稳得如同定海的神针:“天枢做得很好,这张‘地图’非常重要。” 他微微用力,将儿子轻巧地抱起来,让他侧坐在自己坚实的大腿上。孩子身上淡淡的奶香和睡衣柔软的触感,奇异地中和了那幅“地图”带来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