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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城新赐的宅邸,虽不及昔日荆州府衙气派,却也清雅宽敞,更重要的是,那份无形的禁锢感已然消失。关羽站在院中演武场,手持那柄久违的青龙偃月刀,刀身冷冽,在秋日阳光下泛着幽光。他并未穿着铠甲,只是一身利落的劲装,但嵴背挺直,凤目开阖间,那股睥睨沙场的悍将气息,已重新凝聚。
他缓缓舞动长刀,刀风不再是最初的狂躁,也不是软禁期间的沉滞,而是变得沉稳、凝练,每一式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和对时机的精准拿捏。他在重新熟悉自己的伙伴,也在重新适应这具因两年闲适而稍显“迟钝”的躯体。
邓艾站在演武场边缘,静静观看。他能感觉到,这位客卿身上正在发生某种深刻的变化。悲恸依旧在,骄傲依旧在,但多了一种明确的目标感和内敛的锋芒。就像一把被尘封的名剑,拭去灰尘,正在为出鞘的那一刻,做着最后的砥砺。
“关将军,刀法愈发精纯了。”待关羽收刀而立,气息平稳,邓艾才上前一步,拱手说道。他手中拿着一份最新的江北军情简报。
关羽接过简报,目光迅速扫过。上面详细记录了皖口新城魏军的布防调整,以及张辽所部骑兵近日异常频繁的调动迹象。
“张文远想主动出击?”关羽眉头微蹙,手指点在舆图上标注的张辽所部活动区域,“此处水网密布,并非铁骑用武之地。他此举,要么是虚张声势,欲牵制我大军;要么……便是有所依仗,或欲寻我薄弱处,行雷霆一击。”
他的分析一针见血,直指核心。邓艾眼中闪过一丝佩服:“将军明鉴。文聘都督与黄老将军亦有此虑。已令各部加强戒备,尤其是侧翼水寨及粮道安全。”
关羽沉吟片刻,道:“可令霍峻水军,加大巢湖西岸巡弋力度,遮蔽我军侧翼。另,选派精干斥候,深入此地……”他指向舆图上一片丘陵与沼泽交界处,“详查地形水文,尤其是可供大队人马潜行之路。张辽用兵,常出奇制胜,不可不防。”
他的建议具体而微,极具针对性。邓艾立刻记下:“艾这便去安排。”
看着邓艾离去的身影,关羽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北方。参与感并不仅仅是一种尊重,更是一种责任。当他开始重新思考战场,调兵遣将,那种久违的、执掌千军万马、运筹帷幄的感觉,正一点点回归。这让他那颗因兄弟惨死而冰冷的心,似乎也找回了一丝温度。复仇之路,始于足下,而这足下,便是对这江北战局的每一分洞察与掌控。
就在关羽逐渐融入江东军事体系的同时,一骑快马,携带着陈暮的密信,抵达了宜都,送到了总督西线军务的赵云手中。
信中的内容,让一向沉稳的赵云,也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陈暮并未隐瞒与关羽达成“北伐之盟”的概要,并希望赵云能酌情、有限度地向刘备方面释放一些“积极”信号,即关羽在江东安然无恙,且并未背弃汉室,只是限于形势,暂时无法回归,以期缓和因张飞之死和流言而极度紧张的孙刘关系。
赵云拿着信,在帅府内踱步良久。他与关羽私交甚笃,深知其为人。关羽答应与江东合作北伐,虽出于无奈与复仇心切,但其心中汉室与刘备的分量,必然依旧极重。陈暮此举,有借他赵云之口缓和关系的意图,但也确实给了西蜀一个台阶,一个避免联盟彻底破裂的机会。
然而,此事关系太大。如何向成都禀报?禀报到何种程度?都需慎之又慎。
他召来了心腹副将,低声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成都,面见军师。只禀报一事:江东密信,云长在丹阳,一切安好,陈暮以客卿之礼相待,并未屈节。此外……云长心念北伐,矢志讨曹。”他刻意隐去了“盟约”的具体内容,只突出了关羽的安危和其抗曹的立场。
副将领命而去。赵云走到窗前,望向东南方向,那里是荆州,是当年他们一同奋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