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堂入职培训课

一半,用来在景仁宫“上班打卡”。

另一半,则用来去寿康宫“家庭送温暖”。

景仁宫是她的“职场”,面对顶头上司皇后,她的生存法则只有两个字——“守拙”。

她永远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那个。

进了殿,便自动缩到自己位份里最不起眼的角落,垂下眼帘,数着裙摆上缠枝莲的花纹,活像一尊会自动请安告退的木雕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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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皇后似乎心情不错,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落在了孙妙青身上。

“妙常在,听说你哥哥在苏州织造,今年新贡的料子可有什么新巧花样?”

一瞬间,数道或明或暗的视线都射了过来。

孙妙青立刻起身,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的惶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

“回娘娘,臣妾愚钝,于女红针织上的事真是一窍不通。”

她声音放得更低了些,带着几分赧然。

“只知哥哥常在家信中说,为宫里当差,一切皆要按着内务府的老规矩来,万万不敢有半分自作主张。哥哥还说,守本分,就是最大的本分。”

一句话,既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又把哥哥的“忠厚本分”表露无遗。

这话听着无比正确,却也无比乏味。

皇后的眼神在她脸上停顿了片刻,便再无兴趣,淡淡地点了点头,移开了视线。

孙妙青心中一松。

她知道,这场小小的“面试”,自己又过关了。

在皇后这种级别的领导面前,业绩平庸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显得比她还聪明,或者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从景仁宫这压抑的“董事会”下班,孙妙青立刻切换模式。

她脚步一转,便朝着寿康宫的方向走去。

如果说景仁宫需要的是“业务能力”,那么寿康宫需要的,则是截然不同的“情绪价值”。

上次没来得及演的皮影戏,被她改良了一番,重新搬到了太后面前。

她没演什么才子佳人,也没演什么忠臣良将,那些大道理,太后听得比谁都多。

孙妙青单手操纵着两个小皮影,演了一出“笨耗子偷油”。

那用硬纸壳剪出的笨耗子,贼头贼脑,几次三番想爬上油灯台,结果一次次滑下来,摔得四脚朝天。

最后,一只猫爪子从天而降,轻轻一按,笨耗子就地一滚,吓得吱哇乱叫,满地打滚求饶。

故事简单得近乎幼稚,动作却滑稽得让人捧腹。

太后靠在引枕上,先是抿着嘴笑,后来是抚着胸口笑,最后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泪花。

“这猴儿戏,倒比那些咿咿呀呀的陈词滥调有趣得多!”

太后笑够了,心情畅快,指着孙妙青道:“你这孩子,倒是个会寻乐子的。”

赏赐,如流水般下来了。

旁的都罢了,最要紧的是,太后竟将自己年轻时用过的一只小巧玲珑的鎏金暖手炉,赐给了她。

“入春天凉,哀家瞧着你身子骨单薄,拿去玩吧。”

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竹息姑姑亲自将手炉送到她手上,看她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暖意。

这恩典,可比赏多少金银珠宝都来得体面,来得重!

这暖手炉,就是一道护身符!

一时间,整个寿康宫的宫人,看向这位恬静温顺的妙常在的目光,都变了。

那是一种对“自己人”的认可和看重。

孙妙青捧着那尚有余温的手炉,心中一片清明。

景仁宫的“守拙”,让她安全。

寿康宫的“讨巧”,让她体面。

回到春熙殿,春桃抱着那只鎏金暖手炉,一张小脸几乎要笑成了一朵迎春花。

“小主,您可真是神了!”

她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手炉上精致的缠枝花纹,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雀跃。

“太后她老人家,可从没对哪位新进宫的小主这般上心过!”

一旁的春喜,一边默默收拾着东西,一边冷静地开口,像一盆清凉的井水。

“太后的恩典是咱们的福气,但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行事越要如履薄冰。”

孙妙青接过那只手炉。

入手温润,小巧的尺寸仿佛是为她的手量身定做。

她心里却如明镜一般,没有半分被荣宠冲昏头脑的暖意。

“春喜说得对。”

孙妙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去景仁宫,是给顶头上司递交差事,不出错便是功劳。

来寿康宫,是给集团里的老董事长寻开心,让她高兴,才是咱们的业绩。

她抬起眼,视线从两个心腹丫鬟的脸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殿外庭院里那些正在洒扫的、身影模糊的粗使太监和宫女身上。

他们的地位那样低,低到几乎与尘埃无异。

孙妙青把玩着手里的暖手炉,话锋忽然一转。

“春桃。”

“奴婢在。”

“去,将咱们殿里所有当差伺候的人,全都叫过来。”

春桃一愣。

孙妙青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全都赏。”

“告诉他们,是我得了太后的厚爱,心里头高兴,也想让他们都沾一沾太后她老人家的福气。”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隔着窗,遥遥点了点那些在寒风中洒扫的影子。

“连同他们,也一并赏了。”

“小主?”春桃这次是真的惊住了,“那些粗使的也赏吗……”

孙妙青看着她,眼神幽深。

“你们瞧,这宫里什么东西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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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金银,也不是恩宠。”

“是人。”

“是这些看似卑微如蝼蚁,却能看尽所有腌臢事、听见所有风声的眼睛和耳朵。”

春桃和春喜瞬间屏住了呼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孙妙青继续道:“咱们初来乍到,没有根基。这春熙殿,就是咱们唯一的立足之地。若是自己地盘上的人心都聚不拢,那才是真正的四面楚歌。”

她心中闪过华妃在翊坤宫里一呼百应的模样。

那位年主儿的手段虽狠辣,但对忠心于她的下人,赏赐之丰厚也冠绝后宫。

收买人心,是最划算的投资。

“这么一来,‘仁厚’的名声传出去,太后听了,只会觉得我感念恩典、懂得体恤下人。”

“底下的人拿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嘴上不说,心里能没一杆秤?日后,谁想在咱们春熙殿的地面上动手动脚,他们,就是咱们的第一道防线。”

春桃的眼睛瞬间亮了,恍然大悟。

“奴婢明白了!”

“就是这个理。”孙妙青满意地颔首,将手炉轻轻放回桌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那声音,像是敲在两个丫鬟的心上。

“去吧。”

孙妙青看着春桃,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

“记着,话要说得漂亮,赏钱,更要给得敞亮。”

第二天一早,春熙殿的气象便焕然一新。

洒扫庭院的小太监腰杆挺得笔直,扫把挥舞得虎虎生风,见了人,远远就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奉茶的宝珠走路都轻快了几分,连端上来的茶,似乎都比往日更香醇些。

人心就是杆秤,你给的是银子,他们还回来的是实实在在的舒坦和体面。

孙妙青坐在妆台前,由着青珊为她梳理长发。这丫头手巧,昨日得了赏,干劲更足了。

“小主,您瞧这支碧玉簪子如何?衬您今天的衣裳。”青珊捧着一支通透的簪子,满眼都是欢喜。

孙妙青从镜中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青珊以为她不喜,心里一紧,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些。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把刚听来的消息说出来,这可是她特意去御膳房领早点时和同批进宫的宫女聊来的,总得在新主子面前表表功。

“小主,听说……昨儿夜里,安答应去养心殿侍寝,被皇上给退回来了。”青珊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蚊子哼哼。

春桃正在一旁擦拭那只鎏金手炉,闻言“呀”了一声,手里的帕子都差点掉了。“真的假的?退回来?这、这得多丢人啊!”

青珊见小主没呵斥,胆子大了些,继续道:“千真万确!伺候安答应的宫女脸都白了,小沛子一大早就去敬事房了,听说,安答应在皇上面前抖得跟筛糠似的,话都说不全。皇上不耐烦,直接叫人送回去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微妙的幸灾乐祸和一丝自己人才能有的得意。

“只是可惜了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青珊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碧玉簪插入孙妙青的发髻,一边补充道,“后来,皇上又召了余答应前去,养心殿里,那位可是唱了一夜的昆曲呢。”

孙妙青心中毫无波澜。

安陵容怕得罪人,性子本就怯懦,第一次面圣紧张到失仪,被退货是意料之中的事。至于余莺儿……不过是倚梅园雪夜里,一个冒名顶替的代唱罢了。

皇上喜欢的就是她提供的情绪价值和类似纯元的嗓子罢了。

这后宫,就像一个巨大的项目组。皇后是项目经理,推了个新人(安陵容)上去给大老板(皇帝)做汇报,结果新人业务能力不过关,当场被毙。而另一个实习生(余莺儿),因为偶然唱对了老板喜欢的歌,阴差阳错就得了赏识。

真是……熟悉的职场味道。

“那安答应如今怎么样了?”孙妙青淡淡开口,从镜子里看着身后两个丫鬟的神情。

春桃一脸同情:“还能怎么样,这会儿怕是躲在宫里哭呢,往后在宫里都抬不起头了。”

青珊则撇了撇嘴,显然觉得安陵容是自作自受。

孙妙青拿起一支眉笔,轻轻描摹着眉形,话却是对着春喜说的:“春喜。”

一直安静立在角落的春喜立刻上前一步:“奴婢在。”

“去库房里,挑些新贡的点心,备一份礼。”

春桃和青珊都愣住了。

“小主,咱们这是要……”春桃不解地问。

孙妙青放下眉笔,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们:“咱们一会去延禧宫,探望安答应。”

“啊?”春桃的嘴巴张成了个小小的圆,“她现在正是晦气的时候,旁人都躲着她还来不及呢,咱们怎么还上赶着去?”

孙妙青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们记住,炭,要送到雪里,才最暖人心。”

“锦上添花的人太多,不缺我们一个。可雪中送炭,一次,就能让人记一辈子。”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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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说,我倒想亲眼瞧瞧,这位安答应,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能隐忍到最后,联手甄嬛扳倒了皇后的人,绝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现在去结个善缘,这笔投资,稳赚不赔。

翊坤宫内,地龙烧得滚烫,熏得人脸颊阵阵发热。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腻又霸道的暖香,是皇上独赐给华妃的欢宜香。

华妃斜倚在铺着金丝软枕的榻上,手上拿着玉轮滚脸,旁边坐着丽嫔。

她指上戴着长长的赤金护甲,尖端镶着血红的宝石,在殿内璀璨的灯火下,折射出森然又冶艳的光。

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更是慵懒得像刚睡醒的猫儿,拖着长长的尾音。

丽嫔:“听说妹妹会唱昆曲,皇上可喜欢听了”

曹贵人接话”皇上忙于朝政,听妹妹唱上一曲最能舒心了难怪皇上这么喜欢妹妹呢“

华妃似乎轻笑了一声,那声音腻得人发慌。

哦?那余妹妹都会唱什么曲啊

底下坐着的余答应,闻言连忙从绣墩上起身,福了一福,脸上是压不住的得意。

“游园惊梦。是嫔妾父亲教的”

华妃满脸得意的问“那《完璧归赵》会唱吗?”

余答应一脸茫然,显然没听懂这其中的机锋,呐呐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噗嗤——”

一旁的丽嫔最先反应过来,竟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手里的帕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神里满是赤裸裸的轻蔑。

曹贵人端着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嘴角的笑意却恰到好处。

她柔声接过了话头,仿佛只是在闲聊家常。

“这曲子,还得是安答应自己来唱,才能唱出那份情肠动人娓娓道来的味道来呢。”

华妃直起身子,榻上的金丝软枕被她随手挥开,凤眼斜睨着曹贵人,眼角眉梢尽是毫不掩饰的赞许与张狂。

“皇后娘娘可真是费尽了心思,调教了那么久的人,临了临了,却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来!”

丽嫔笑得花枝乱颤,抚着胸口直喘气:“可不是嘛!听说在皇上面前抖得跟筛糠似的,这哪是侍寝,这是去御前领罪呢!”

一时间,翊坤宫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是这快活里,掺着尖酸的刻薄,与对另一人失意的无情狂欢。

延禧宫偏僻,风雪为这冷宫更添了几分深入骨髓的萧瑟。

翊坤宫里的笑声有多张狂,延禧宫的西配殿就有多死寂。

孙妙青带着春喜,提着食盒,踏入殿门的那一刻,一股混合着酸腐和尘埃的冷气扑面而来。

殿内光线昏暗得如同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