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松子大王上线

春熙殿内,孙妙青懒懒地靠在引枕上,指尖夹着一本民间志怪,半天也没翻过一页。

腹中这个快五个月了,身子越发沉,人也跟着懒怠起来,看什么都提不起劲。

“小主,安常在宫里的宝鹊来了。”贴身宫女春桃碎步而入,声音压得极低。

孙妙青眼皮都没抬,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淡的“嗯”。

“让她进来。”

宝鹊捧着一个长条锦盒,步子迈得又快又稳,进来就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那张脸上,喜气几乎要溢出来。

“妙贵人万福金安。”

“皇上昨儿新赏了我们小主几匹浮光锦,我们小主说,她寸功未立,不敢独享这般体面。想着贵人素日里处处照拂,这份福气,定要先紧着您送一匹来,她心里才算安稳。”

这番话,一字一句,都透着安陵容精心调教过的妥帖。

孙妙青这才慢悠悠地放下书卷,目光落在那锦盒上,唇角终于勾起一抹笑意。

“妹妹有心了。”

她端起茶碗,用碗盖轻轻撇着浮沫,并不急着收。

“这料子来得正好,前儿在园子里才打了第一场胜仗,贺礼这就送到了,是个好彩头。”

孙妙青放下茶碗,声音里透着一股掌控全局的爽利。

“这料子,是皇上的恩典,更是你家小主的体面!”

她直接对一旁的春桃吩咐:“去,把针线房最好的绣娘给我请来。就说我要用这匹‘头功锦’,给肚子里的小阿哥,裁一套满月穿的衣裳!”

孙妙青的目光扫过那流光溢彩的锦缎,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沾沾他安姨母的喜气,也沾沾这‘旗开得胜’的运气!”

春桃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小主这话,哪里是做衣裳那么简单?

这分明是在敲锣打鼓地告诉整个后宫——安常在,是我们春熙殿的人!

“哎!奴婢这就去!”春桃喜滋滋地接过锦盒,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孙妙青这才对宝鹊温和道:“回去告诉你家小主,这只是个开始,让她定下心来,好生伺候皇上。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她顿了顿,像是无意间抱怨了一句:“就是这天儿一热,宫里那些花香脂粉的,闻着都腻得慌,也不知有没有什么清爽宜人的香,能解解暑气。”

“是!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宝鹊得了准话,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这才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

人一走,孙妙青重新拿起那本志怪,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安陵容这步险棋,终于走活了。

她这个投资人,总算等到了第一笔最关键的回报。

华妃,甄嬛,皇后……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

宝鹊几乎是飘着回了安陵容的住处,刚进门就差点被门槛绊倒,声音清亮得像枝头的黄鹂。

“小主,春熙殿那边回话了!”

安陵容正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将一根新得的宝石簪子插入发髻。

闻言,她手上动作未停,只从镜中淡淡瞥了宝鹊一眼。

“什么事把你高兴成这样?倒像是得了天大的赏赐。”

宝鹊笑得合不拢嘴,快步上前,将孙妙青的话一五一十地学了一遍。

“……妙贵人说,这料子鲜亮,最配得上打胜仗!她要立刻裁了,用这匹‘头功锦’,给肚子里的阿哥裁一套满月穿的衣裳,说要沾沾您这位‘安姨母’的喜气呢!”

“安姨母”三个字,说得又轻又巧,却像一块暖玉,熨帖了安陵容的心。

她终于放下手,转过身来,唇边漾开一抹久违的、真心实意的笑。

“孙姐姐说话做事,向来这般周全。”

嘴上说着周全,心里却是一片滚烫。

孙妙青这是在告诉她,第一仗,她们打得漂亮。

她安陵容,是立了头功的功臣!

这份来自盟友的认可,远比皇上的一夜恩宠,更让她感到心安。

“妙贵人还说,夏日天热,闻着宫里的香都腻得慌。”宝鹊又补了一句。

“知道了,你也跑了一趟,去喝碗绿豆汤解解乏吧。”

殿内只剩下宝鹃伺候时,安陵容又拿起那根宝石簪子,在发间比划着。

镜中人眉眼舒展,再无半分从前的怯懦与阴郁。

“小主,”宝鹃端来新茶,轻声道,“奴婢瞧着,方才在碧桐书院,莞贵人那位浣碧姑娘的脸色,可真算不上好看。”

“她若能好看,那才是怪事。”安陵容端起茶碗,用碗盖轻撇浮叶,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从前,都是她主子高高在上地赏我东西。如今,轮到我送她主子,她自然觉得我得了势,便忘了本,心里不痛快。”

宝鹃有些不忿:“那您还送那么贵重的两匹去?由着她作践您的心意,奴婢瞧着都替您生气。”

安陵容呷了口茶,温热的茶水顺喉而下。

“你懂什么。”

她放下茶碗,拿起一块松子糖,在指尖轻轻捻动。

“我送了,莞贵人不仅收了,还为了我,当场训斥了她最得脸的贴身大丫鬟。”

小主,

她抬眼看向宝鹃,眼中闪着清亮而冰冷的光。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现在,比任何人都需要我。需要我这个听话懂事,看似离了她便活不下去的‘好妹妹’。”

“浣碧越是给我脸色看,她就越觉得亏欠我,日后为我筹谋,便会越发尽心尽力。”

“因为在她眼里,我蠢,我好拿捏,是一把最趁手的刀。”

一番话,说得宝鹃茅塞顿开,看着自家小主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敬佩。

安陵容将那颗松子糖丢进嘴里,丝丝甜意在舌尖化开。

她想起浣碧那张敢怒不敢言的脸,心里竟觉得有几分快意。

“再说了,”她慢悠悠地补充道,“送她两匹衣料算什么?莞贵人今日推我上位的这份情,我自然会记下。”

“日后,我还要送她更大的‘体面’呢。”

那“体面”二字,被她咬得极重。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头明晃晃的日头,眯起了眼。

孙姐姐说香气腻人……

真的是她觉得腻吗?

不,孙姐姐怀着身孕,本就不该用香,她根本不需要。

那么,是谁会觉得腻?

是日日周旋在各宫妃嫔之间的……皇上!

华妃的欢宜香浓烈霸道,只怕皇上早就闻腻了。

安陵容的心猛地一跳。

“去,把我那套西域进贡的香料拿来。”

她的声音很静,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歌声能悦君耳。”

“香气,却能惑人心。”

“是时候,换一换这宫里的味道了。”

碧桐书院的廊下,几个小宫女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浣碧却没心思听,只一下下地抚着自己新上身的衣袖。

水红色的浮光锦,在午后的日光下,像一匹流动的晚霞,晃得人眼花。

小主让她仔细收着,莫要轻易穿出去。

可这么好的衣裳,若只是压在箱底,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要穿着这件去御膳房,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的新衣服。

“浣碧姐姐,你这身衣裳……真好看!”佩儿捧着刚从御膳房取的食盒,和浣碧一起回碧桐书院“方才在御膳房里那些太监都看呆了。”

浣碧心里得意,面上却只淡淡一撇嘴:“我这身衣服和l陵容小主是一样的,是苏州进贡的浮光锦。“

佩儿立刻凑趣道,“小主还是最疼姐姐了,有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姐姐一份儿。”

这话,挠到了浣碧的痒处。

她腰杆挺得更直了些,斜睨着佩儿:“那你倒是说说,这身衣裳,是我穿着好看,还是陵容小主穿着好看?“

这可是个送命题。

佩儿眼珠一转,笑道:“人自然是差不多的。不过姐姐这对耳坠子更出挑,是小主前儿才赏的吧?光泽圆润,把这衣裳的颜色都压下去了几分,贵气!”

更出众,是小主刚给的。

“跟她比?她也配?”

浣碧嗤笑一声,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凑到佩儿耳边。

“一个穷门小户的县丞之女,当初刚入宫,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拿不出来。如今仗着嗓子好,得了几分颜色,就真当自己是枝头的凤凰了?”

她想起安陵容那副温顺谦恭的模样,心里就堵得慌。

“再好的料子,穿在她身上,也是白费!那股子小家子气,是刻在骨子里的,怎么都洗不掉!”

安陵容正对着一盒西域新贡的香料出神,指尖捻起一撮淡紫色的粉末,凑在鼻尖轻嗅。

宝鹃一阵风似的从外头冲进来,脚步又急又乱,气喘吁吁。

“小主!小主您快瞧!”

安陵容眉心微蹙,将香料粉末仔细放回盒中,这才抬眼,声音平平地:“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仔细脚下门槛。”

宝鹃哪里还顾得上,指着窗外小径的方向,声音都变了调:“是……是浣碧!莞贵人身边那个浣碧!”

“她身上穿的,不就是您才送去给莞贵人的那件水红色浮光锦吗!”

安陵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抹刺目的水红色正从廊下走过。那料子在日光下光华流转,衬得穿它的那个人身姿摇曳,满面春风。

果然是她。

宝鹃气得脸都红了,跺着脚压低声音道:“莞贵人这也忒大方了些!那么好的料子,皇上统共就赏了五匹,您自己都舍不得穿,巴巴地挑了两件顶好的送过去,她倒好,转脸就赏给下人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拿您的心意当什么了!”

“不许胡说。”安陵容收回目光,语气听不出喜怒,“浣碧是姐姐的陪嫁丫鬟,情分不同,素日的穿戴也比旁人好些。”

“好些?”宝鹃简直要气笑了,“再好那也是个奴才!她也配穿贡品的浮光锦?小主,她这不是打莞贵人的脸,是打您的脸!是告诉满宫里的人,您送的东西,在碧桐书院只配给个丫鬟穿!”

安陵容端起茶碗,用碗盖轻轻撇去浮叶,慢悠悠地吹了吹气。

“她不是在打我的脸。”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安陵容呷了口茶,眼神里透着一股冷峭的清明。

“她是在打莞贵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