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冷哼一声,将手放下:“本宫会跟她生气?笑话。本宫只是觉得这天儿越来越热,闷在宫里,人都要发霉了。也不知皇上什么时候才想着带本宫去圆明园避暑。”
话音刚落,殿外的周宁海扯着嗓子高声通传。
“皇上驾到——”
前一刻还满脸烦躁的华妃,脸上瞬间绽开一朵娇艳的笑花,起身迎了出去,声音甜得能掐出水来:“皇上万安。”
皇帝几步跨进殿内,扶了她一把:“起来吧,瞧你这满头珠翠的,跟朕想什么呢?这么热闹。”
“臣妾正跟颂芝开玩笑呢,”华妃顺势挽住皇帝的胳膊,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说这天热得厉害,再不去圆明园,臣妾可真要被烤成红薯干了。”
“哦?”皇帝笑了笑,任由她拉着往里走,“朕哪次去圆明园,没带上你。”
他坐上主位,准备净手华妃立刻殷勤地说道:“臣妾让小厨房备了好多皇上爱吃的菜,皇上快些净了手。”
“好啊。”
皇帝拿起帕子擦手,动作却忽然一顿,将帕子凑到鼻尖闻了闻:“这洗手的水,加了什么香料?与从前不大一样。”
颂芝连忙上前一步,屈膝回话,声音清脆伶俐:“回皇上的话。从前用的是甘松、桂枝和竹叶泡的汤药,娘娘嫌桂枝的气味有些冲,便让奴婢改用了木兰皮,又添了一味白檀。说这样洗起来更滋润,味道也好闻些。”
“哦?”皇帝的目光越过华妃,落在了颂芝身上,眼神里带了些探究的意味,“从前竟不知道,你还懂得这些。”
颂芝低着头,姿态谦卑:“娘娘用东西仔细,奴婢们做下人的,自然要时时留心,替娘娘试用妥当了才敢呈上。”
“也亏你懂得这些,”皇帝的夸奖来得直接又突然,“自己的手也生得白净,难怪华妃肯用你试过的。”
他顿了顿,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朕记得,你叫颂芝?”
颂芝心头一跳,忙答:“回皇上的话,奴婢姓乔,颂芝是娘娘赐的名字。”
“芝兰玉树,好名字。”皇帝点了点头,便转头对华妃道,“用膳吧。”
华妃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她瞪了颂芝一眼,拿过帕子亲自给皇帝擦手。
皇帝却将手微微一避:“叫下人做就是了,何必你亲自动手。”
他的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最后又定在了颂芝身上。
“颂芝,你来替朕布菜。”
此话一出,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华妃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但当着皇帝的面,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皇上让你布菜,是你的福气,还不快去。”
“是。”颂芝战战兢兢地应了,挪到皇帝身边,拿起公筷,手都有些发抖。
皇帝像是没看见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夹了一筷子菜,慢悠悠地品尝着:“你这宫里的小厨房,味道是越发好了。”
华妃勉强笑道:“皇上喜欢,那就是顶好的。若是皇上不喜欢的,味道再好,臣妾也觉得不好。”
“你这话,说得大有深意啊。”皇帝放下筷子,拿起茶盏漱了漱口。
皇帝前脚刚走,翊坤宫里那股子甜腻的欢宜香,仿佛瞬间就凝固了。
满桌精致的菜肴还冒着热气,华妃却像被抽走了骨头,僵在原地,脸上那朵娇艳的笑花寸寸龟裂。
颂芝还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哐当——”
华妃猛地一挥手,桌上一只珐琅彩的汤盅被扫落在地,滚烫的汤汁和碎瓷溅了一地。
“没用的东西!”她的声音又尖又冷。
颂芝吓得一哆嗦,头磕在地上:“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恕罪?”华妃缓缓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你做错什么了?你不就是会调香料吗?不就是喜欢在皇上面前晃你那双爪子吗?”
周宁海连忙上前,一脚踢开碍事的碎瓷,陪着笑脸道:“娘娘息怒,皇上刚走,仔细让外头听了去。颂芝姑娘也是笨,还不快下去,外头药罐子里的坐胎药,你去看着火候。”
他这是在给颂芝解围。
颂芝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主仆二人,华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指着门口的方向,气得说不出话。
“一个奴才秧子,也敢在本宫面前卖弄风骚!”她抓起梳妆台上的一把檀木梳,就要往地上砸。
“娘娘!”周宁海眼疾手快地接住,“娘娘,使不得!这可是您最喜欢的梳子,丢了怪可惜的。为个奴才,不值当。”
“你也觉得她是个东西了?”华妃一把夺过梳子,狠狠扔在桌上,“现在连本宫身边都出了这种狐媚子!嘴皮子伶俐,没事还晃她一双爪子,给谁看呢!”
“娘娘,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活给皇上看的?”周宁海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您在意皇上,奴才知道。可眼下您刚刚复位,根基未稳。皇上只是随口夸了那丫头一句,您要是真动了她,传到皇上耳朵里,只会觉得您善妒,不能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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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善妒?”华妃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本宫陪着皇上从王府一路走到今天,什么苦没吃过?如今倒要为了一个奴才,落个善妒的名声?”
“娘娘,您最要紧的,是皇上的欢心呐。”周宁海苦口婆心,“您想想,皇上今晚为何会注意到她?是因为她会说话,会讨巧。皇上心里烦闷,想听几句新鲜话罢了。您若此时发作,岂不是正遂了别人的意,把皇上往外推?”
华妃烦躁地在殿内来回踱步,金步摇晃得叮当作响。
“那依你的意思,本宫还要好吃好喝供着她不成?本宫明天就打发她去辛者库刷马桶!”
“万万不可!”周宁海急了,“娘娘,您不但不能罚她,当着皇上的面,还得对她格外的好。旁人看着,只会赞您大度。皇上见了,也只会更疼惜您。”
“本宫行事,何须旁人来赞!”
“可人言可畏啊,娘娘!”
这句话,终于戳中了华妃的软肋。她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眼中满是血丝:“本宫怕过流言吗?本宫就是怕……皇上会信了那些流言。”
那声音里,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周宁海心中一叹,知道是劝动了。
“奴才知道,娘娘心里最在意的,从来都只有皇上一人。”
华妃沉默了许久,殿内只听得见欢宜香燃烧时发出的细微“滋滋”声。
良久,她坐回镜前,看着镜中自己那张依旧美艳却难掩憔悴的脸,冷冷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