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官家他……”一个年轻的士兵看着皇帝陛下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抹去脸上溅到的泥浆,然后蹲下身,用自己的战袍一角,为一个在搬运中被木刺扎破手的半大孩子包扎伤口,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他身边的同伴,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百战老兵,狠狠抹了一把脸,瓮声瓮气地低吼道:“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陛下都在动手!我们这些糙汉子,还有脸偷懒?!给老子使劲干!早一天把家建好,早一天让婆娘娃儿有地方住!”
一股无形的、滚烫的力量,如同岩浆般在每一个目睹此景的人心中奔涌!疲惫被驱散,麻木被点燃!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认同感和澎湃的干劲,在残破的云州城废墟上,轰然爆发!
“干活——!”
“为了陛下!为了云州!”
“重建家园——!!”
震天的号子声取代了哀叹,铁锤敲打石木的叮当声、夯土的号子声、搬运物料的吆喝声,汇成了一曲充满生机的、悲壮而昂扬的重建交响!士兵们忘记了伤痛,百姓们忘记了恐惧,所有人都如同上紧了发条,在各自的位置上奋力劳作!汗水混合着尘土流淌,但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那道在废墟间忙碌的玄色身影,如同定海的神针,更如同一面无声的旗帜,引领着劫后余生的云州,向着新生,迈出坚定而有力的步伐!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北方冰原。
凛冽的寒风如同裹着冰刀的鞭子,无情地抽打着旷野上艰难跋涉的队伍。曾经的北狄雄师,此刻只剩下不到六万残兵败将,在茫茫雪原上拖曳出一条漫长而绝望的痕迹。
队伍失去了往日的喧哗和剽悍,死寂得可怕。士兵们裹紧了破烂的皮袍,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没膝的积雪中挣扎前行。战马瘦骨嶙峋,喷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霜挂在鬃毛上。丢弃的辎重、倒毙的牲畜尸体、甚至一些重伤不治被遗弃的同伴,如同路标般散落在他们身后,很快便被呼啸的风雪掩埋。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深深扎根在每一个北狄士兵的心底。云州城下那遮天蔽日的旌旗、那滚滚如龙的烟尘、那无穷无尽的索命箭雨、以及那震耳欲聋的“杀”声,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汉人皇帝那如同魔神般立于城头、高举龙旗的身影,更是深深烙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带来彻骨的寒意。他们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逃回那个能给他们带来最后一丝安全感的巢穴——金狼王庭。
咄吉骑在一匹同样疲惫不堪的黑色骏马上,位于队伍的中前方。他脸色铁青,嘴唇干裂,眼窝深陷,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和疲惫。金狼王冠下的鬓角,似乎也染上了风霜。他偶尔回头望一眼身后那支死气沉沉的队伍,眼中便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和焦躁。
“还有多远?”他嘶哑着声音问身边的亲卫统领。
“回大汗,翻过前面那道雪梁,就能望见王庭的轮廓了!最迟……日落前可到!”亲卫统领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激动。
咄吉精神微微一振,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他猛地一夹马腹,催促着疲惫的战马,带着几名亲卫,率先冲上了那道覆盖着厚厚积雪的高坡。
寒风更加凛冽,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咄吉勒住缰绳,驻马坡顶,极目远眺。
苍茫的雪原尽头,铅灰色的天空下,一片低矮但连绵的、被冰雪覆盖的毡包群落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那熟悉的、象征着金狼王庭的、最高处那座巨大金顶毡帐的模糊反光,如同一针强心剂,瞬间注入了咄吉疲惫不堪的身体!
“王庭!是王庭!!”
“到家了!我们到家了——!!”
紧随其后的亲卫们也看到了,忍不住发出激动而嘶哑的欢呼!这欢呼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迅速向后传递,整支疲惫不堪的败军瞬间爆发出巨大的骚动!绝望的气息被驱散,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归家的迫切,让士兵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脚步明显加快,向着那片象征着温暖和安全的轮廓,亡命般地奔去!
咄吉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积压多日的恐惧和郁结全部排出。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轻松感。他疲惫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久违的、带着庆幸的复杂表情。
回来就好!回到王庭,他就能重整旗鼓!就能像阿古拉军师说的那样,厉兵秣马,积蓄力量!萧景琰……你给我等着!今日之耻,来日必百倍奉还!咄吉眼中重新燃起野心的火焰,猛地一挥马鞭:
“加速前进!回王庭——!!”
王庭的轮廓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低矮的土坯围墙在风雪中显得有些模糊,但墙头上飘扬的狼旗,以及那巨大金顶毡帐的轮廓,都无比清晰地昭示着此地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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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支满身风霜、狼狈不堪的败军终于抵达王庭紧闭的、包着厚铁皮的巨大木门前时,城墙上负责警戒的士兵显然也认出了下方那面残破却依旧醒目的金狼王旗。
“是大汗!大汗回来了!”
“快!快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