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被命运提线的木偶(上)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镜中那条淡银色的线。它依旧在那里,像一道无声的嘲讽。我用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劲,用力地、反复地去揉搓后颈那片皮肤!指甲刮过,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

疼。皮肤被摩擦的疼痛真实无比。

但指尖下,那道冰冷的、细微的凸起感,纹丝不动!它深埋在皮肤之下,仿佛早已和我的骨骼、神经生长在了一起!揉搓和抓挠带来的只有表皮的疼痛,根本无法触及那深埋的异物分毫!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箍,瞬间勒紧了我的心脏。

不是幻觉。

是真的。

林晚素描本上那个角落里的小木偶…那根淡银色的线…此刻,就在这里,在我的身体里!

“为什么…” 我对着镜中那个面色惨白、眼神涣散的男人嘶声低语,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为什么是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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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的男人没有回答,只有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恐惧和茫然。

就在这时,门外休息间里,我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尖锐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单调重复的铃声,在死寂的诊所里,在弥漫着水汽的浴室门外,显得格外刺耳,如同丧钟敲响!

我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了跳动!谁?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林晚的助理?警察?还是…别的什么?那铃声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扼住了我的咽喉!

恐惧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甚至来不及擦干身体,胡乱扯过旁边架子上的浴袍裹住湿漉漉的身体,踉跄着冲出浴室。休息间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上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我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手机在桌面上疯狂震动、旋转,屏幕刺眼地亮着,上面跳动着一个没有存储名字的陌生号码。

“未知来电”。

四个冰冷的字,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光。

铃声持续地尖叫着,如同催命符咒。

接?还是不接?

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攫住了我。我必须知道!是谁在打这个电话?它和林晚的死有关吗?和这根该死的线有关吗?或许…电话那头就是答案?就是那个在无尽黑暗之上,垂钓着包括我在内的无数“木偶”的…存在?

颤抖的手指,带着冰冷的湿意,伸向了那疯狂震动的手机。指尖触碰冰凉的屏幕,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绝,滑向了接听键。

“喂?” 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听筒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没有背景噪音,没有电流声,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死寂比任何尖叫都更恐怖。它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瞬间吞噬了所有声音,也吞噬了我刚刚鼓起的勇气。

“喂?说话!” 我提高了音量,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在空旷的休息室里激起微弱的回音。

死寂依旧。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只能听到自己粗重、混乱的呼吸声,还有血液在太阳穴里奔流的轰鸣。

突然——

“嘶…嘶啦…”

一阵极其细微、仿佛信号极差时产生的电流杂音,从听筒里传来,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无法形容。

它极其微弱,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又像是信号被严重干扰后断断续续的残响。它似乎经过了某种诡异的扭曲处理,音调忽高忽低,时而尖锐如金属摩擦,时而低沉如地底回响,完全失去了人类声音应有的特质。更可怕的是,它并非单一的嗓音,而是由无数细微的、重叠的、破碎的音节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混合体,像无数濒死者的呻吟和呓语被强行塞进了一个狭小的发声器。

“……看…见…了…吗……苏…医…生……”

那扭曲破碎的音节,艰难地组合成了我的名字和职业。

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手机几乎从湿滑的手中滑落!

它知道我是谁!

“你…你是谁?!” 我对着话筒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听筒里传来一阵更加刺耳的电流杂音,仿佛那头的东西在笑,在嘲弄。

“……线……美……吗……” 那混合着无数痛苦低语的扭曲声音再次响起,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欣赏”意味,“…你…的…线……刚…刚…苏…醒……还…很…稚…嫩……”

它在说线!它知道我脖子后面的线!

“……但…很…快……” 那声音的音调陡然拔高,变得尖锐无比,像无数根针同时刺入耳膜,“…就…会…绷…紧……像…她…的…一…样……”

像她的一样?!

林晚!

她最后时刻那根勒断她喉咙的暗红线!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我彻底淹没!我再也无法忍受,对着话筒发出崩溃般的咆哮:“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嗬…嗬…嗬……” 听筒里传来一阵更加扭曲、更加非人的声音,仿佛无数喉咙被扼住时发出的垂死喘息,强行拼凑出的怪异笑声。

接着,那声音陡然变得极其清晰、极其冰冷,仿佛瞬间穿透了所有干扰,直接在我颅骨内部响起!不再是混合的杂音,而是一个单一的、毫无起伏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冰冷腔调:

“……等…着……”

冰冷的两个字,带着绝对的恶意和审判意味。

“嘟…嘟…嘟…”

忙音响起。电话被挂断了。

我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塑木雕,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死死攥着那部已经结束通话、屏幕暗下去的手机。听筒里残留的忙音还在耳畔回荡,与那句冰冷的“等着”交织在一起,如同丧钟的余韵。

“等着…”

等什么?等着我的线被绷紧?等着像林晚一样,在某个无法预知的时刻,被那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走向既定的、血腥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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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绝对不行!

一股源自求生本能的、近乎狂暴的愤怒猛地冲垮了冻结的恐惧!我不能坐以待毙!林晚死了,陈明死了,李薇死了…他们都在那该死的线绷紧时走向了毁灭!但我不同!我知道它的存在!我知道它在哪儿!

摧毁它!在它彻底“苏醒”、彻底控制我之前,摧毁它!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绝望的荒原上燎原而起。我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的休息室里疯狂扫视!目光掠过书桌、椅子、书架…最终,死死钉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银色金属物体上——诊所里备用的、密封在无菌包装里的医用手术刀片!为了应对一些特殊治疗情境或紧急情况准备的。

就是它!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动作粗暴地撕开那层薄薄的塑料包装。冰冷的、闪烁着寒光的锋利刀片落入掌心,那锐利的触感带来一种近乎病态的安全感。

冲回浴室!镜子里那张惊恐绝望的脸再次出现,后颈上,那道淡银色的痕迹在灯光下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点!它在生长?在变得更强韧?恐惧混合着决绝的疯狂在血液里燃烧。

我反手握住那枚小小的刀片,锋利的刃口对准了镜中影像的后颈,对准了那道该死的、淡银色的、嵌入我皮肉之下的线!冰冷的刀锋接触到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

动手!切开它!把它挑出来!像挑出一根恶毒的刺!

我咬紧牙关,手臂肌肉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用力而剧烈颤抖!刀锋向下压去!

就在刀尖即将刺破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狂暴的震颤,如同高压电流般,毫无征兆地、以我后颈那根线为原点,瞬间爆发!这一次不再是轻微的拨动,而是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了那根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惩罚性地猛力一扯!

“呃啊啊啊——!!!”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

仿佛那根线不是埋在皮肤下,而是直接连接着我的中枢神经,连接着我的灵魂!这一扯,像是要把我的整个脊椎、连同大脑一起,从身体里硬生生抽离出去!眼前瞬间一片漆黑,金星乱冒!耳畔是尖锐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嗡鸣!

手臂上的力量瞬间被抽空!紧握的刀片“当啷”一声脱手而出,掉落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令人绝望的声响。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膝盖一软,整个人重重地向前扑倒!

“砰!”

额头狠狠撞在冰冷的、布满水汽的镜子上!巨大的冲击力让镜子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无数道裂痕扭曲地映照出我因剧痛而极度扭曲的脸庞,还有后颈处那道在碎裂的镜像中显得更加狰狞的淡银色痕迹!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是血。但这点皮肉的疼痛,与后颈深处、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相比,微不足道。

我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身体因为那深入骨髓的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每一次抽搐,都牵引着后颈那根线,带来新一轮撕裂般的痛楚。冷汗混合着额头的血水,流进眼睛里,一片刺痛和猩红。

动弹不得。

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只有那根深埋在后颈的线,在无声地、冰冷地宣告着它的绝对权威。刚才那狂暴的一扯,是警告,是惩罚,更是最赤裸裸的展示——展示我这具身体、乃至意志的所有权,究竟归属于谁。

我像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只能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嗬嗬声。每一次试图凝聚意志,试图重新控制身体,换来的都是后颈深处那根线更猛烈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回应。它像一条深植于神经系统的毒蛇,每一次微小的反抗,都只会招致它更凶狠的噬咬。

冰冷的瓷砖紧贴着我的脸颊,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刺入皮肤。额角流下的血,温热粘稠,在冰冷的瓷砖上缓慢地蜿蜒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又渐渐冷却。镜子的碎片散落在我眼前,每一块碎片里都映照出我此刻的狼狈与绝望——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失焦,血污和冷汗混合着水渍糊了满脸,像一幅被肆意涂抹后丢弃的失败画作。而最刺眼的,是那些碎片中,后颈那道淡银色的痕迹。在碎裂的镜像里,它被分割、扭曲、拉长,却依旧清晰地存在着,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诅咒烙印。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那深入骨髓、令人几欲昏厥的剧痛,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留下的是无尽的酸软、虚脱和一种灵魂被抽离后的空洞感。身体的控制权,如同被施舍一般,一点一滴、极其吝啬地流了回来。

我艰难地、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才勉强撑起身体,靠在冰冷的、布满裂痕的浴室墙壁上。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后颈深处残留的钝痛,提醒着我那根线的存在和它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小主,

目光落在不远处地面那枚小小的、闪着寒光的手术刀片上。它就躺在水渍里,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嘲笑着我刚才那不自量力的反抗。

摧毁它?多么可笑的想法。

我连拿起它的力量,都已被彻底剥夺。不,是“被禁止”了。那根线,那个在电话里发出非人声音的存在,它们不允许。

“等着…”

那冰冷的两个字,再次在死寂的浴室里回响,带着绝对的恶意和审判意味。

等什么?等它彻底绷紧?等它像操控林晚一样,在某个无法预测的时刻,操控我走向早已写定的、血腥的结局?

绝望如同冰冷沉重的铅块,灌满了我的四肢百骸,沉沉地坠向无底的深渊。诊所里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此刻闻起来也带着一股腐朽和死亡的气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一丝微弱却极其锐利的光芒,如同黑暗冰原上骤然划过的流星,猛地刺穿了我混沌的意识!

林晚的素描本!

那本被我胡乱塞进公文包的、记录着地狱图景的素描本!

她画下了那个剧场,画下了那些线,画下了她自己,也画下了…我。她看到了!她清醒地感知到了这一切!甚至在死亡降临前,她都在试图留下线索!那个助理小杨,那句“苏医生…她说您会明白”…

她明白什么?她留下了什么?除了那幅指向我的画,还有什么?

被压制的好奇心和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如同被巨石压住的微弱火苗,顽强地挣扎着,试图重新燃起。我必须再看一次!仔细地看!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公文包就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我扶着墙壁,像一具刚刚拼凑起来的残破木偶,一步一挪,极其缓慢地、忍受着后颈持续的钝痛和虚弱感,挪出了浴室。每一次移动,都感觉那根深埋的线在微微牵动,提醒着我的处境。

公文包拉链冰冷。我的手依旧在微微颤抖。我拿出那个边缘磨损的素描本,它的重量此刻仿佛有千钧之重。

重新翻开。这一次,我不再被恐惧完全支配,强迫自己用仅存的、属于心理医生的那点破碎理性和观察力,去审视这些来自地狱的画卷。

依旧是那个破败倾斜的剧场。依旧是那倾泻而下的、密密麻麻的提线之雨。依旧是姿态各异、面目模糊却又透着熟悉感的木偶。

我翻到林晚穿着演出服、被暗红线勒断脖子的那一页。目光死死锁住那根与众不同的暗红线。它更粗,颜色更深沉,带着一种不祥的、仿佛凝固血块般的质感。它绷得笔直,末端死死勒进林晚木偶的脖颈。而它的源头…林晚的画工在这里变得极其混乱、抽象。暗红线向上延伸,没入天花板那片浓重的黑暗里,那片黑暗被无数凌乱、急促、充满绝望感的笔触反复涂抹覆盖,形成一团翻滚的、令人心悸的混沌。在混沌的深处,似乎隐约勾勒着…某种巨大而模糊的轮廓?像是…纠缠盘绕的根须?又像是某种难以名状的多节肢体?看不真切,但仅仅是那模糊的暗示,就足以让人产生一种面对深渊巨物的渺小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