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六跪在厅中,双手托着那个小布包,头低得几乎贴到地面。陆昭站在案前,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盯着他掌心那道新鲜的划痕。
甄宓站在一旁,指尖轻轻摩挲袖口边缘。她刚才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泥土,也不是野草,而是一种带着阳光晒透后的干涩气息。
“你叫陈六?”陆昭终于开口。
“是,大人。”那人声音沙哑,“小人从青州来,黄河水冲了田,一家七口只剩我一个活着走到这儿。”
陆昭点点头,转头对身后影堂的人说:“查过了?”
“查了。”一名黑衣人上前一步,“他走的是漳南道,沿途三个哨卡都有记录。身上除种子外无兵器,也未接触过军营或驿站。”
陆昭这才伸手接过布包。布料粗糙,缝线歪斜,像是临时撕下的衣角。他打开一角,倒出几粒金黄色的谷物,放在掌心对着光看了看。
“没见过。”他说。
甄宓走近几步,低头细看。“不像本地粟,颗粒更长,外壳有细纹。”
“农官呢?”陆昭问。
“已经在后院陶盆里种下十粒,用的是官田土,加了三成粪水。”一名老者匆匆进来,“若真能发芽,十二个时辰内该冒头。”
“好。”陆昭把种子重新包好,“带他下去吃饭,给件干净衣服换。”
陈六被带走时,膝盖还在抖。但他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陆昭手中的布包上。
甄宓注意到这个细节。
等人都散了,她才低声说:“他在乎那包种子。”
“谁丢了命都护着最后一点希望。”陆昭笑了笑,“但我不信有人宁可饿死也不吃自家粮种。”
“所以要试。”甄宓走到窗边,望向城南那片荒着的官田,“如果这真是能在旱地连收三季的谷,咱们屯田的事就能推开。”
“不止屯田。”陆昭把布包放进抽屉,“还能打破袁绍的嘴。”
当天夜里,农官亲自送来消息:陶盆里的种子全数破土,苗高半寸,叶色深绿泛金。
陆昭披衣起身,提灯去看。那几株小苗立在土中,根须缠绕如网,茎秆挺直,风吹不晃。
“活了。”他说。
“而且长得太快。”农官搓着手,“按这势头,五天就能抽穗。”
“明天就种。”陆昭吹灭灯,“百亩官田,全播这个。”
第二天清晨,鼓声传遍邺城。
百姓挤到城南田埂上,看着陆昭亲手扶犁,把第一批种子翻进土里。赵云带着白马义从守在外围,没人喧哗,也没人靠近。
“这是我从流民手里拿到的种子。”陆昭站在田头大声说,“它能不能活,我不知道。但它要是死了,我辞去太守之职,回乡种地!”
人群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