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渐紧,南阳郡的残秋彻底褪尽了最后一丝暖意,彻底步入了建宁元年(公元184年)的十一月。旷野凋敝,草木枯黄,天地间一派肃杀。持续了月余的肃清剿匪之战,终于接近尾声。朱儁麾下各部兵马,如同梳篦般将南阳郡大大小小的残匪、溃兵、趁乱而起的山贼梳理了数遍,虽不敢说已靖平无患,但至少大规模成建制的反抗已被彻底扑灭。破碎的秩序,正在血与火的余烬中,艰难地开始重塑。
刘备率领本部人马,完成了对育阳、涅阳一带的清剿任务,开始向宛城方向回师。队伍中,多了一辆略显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马车。
甘棠,这位在废墟中被救下的绝色女子,如同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融入了这支纪律森严却又与她认知中截然不同的军队。最初的几日,她几乎不言不语,终日坐在马车中,透过偶尔掀起的帘角,默默观察着外界,美丽的眼眸中时常带着尚未散尽的惊惶与深切的悲伤。每到宿营,她总会对着小沛方向,默默垂泪,祭奠惨死的父母。
刘备军务繁忙,但总会抽出闲暇,或是亲自过来询问几句,或是派亲兵送来干净的饮食、御寒的衣物。他言语并不多,举止也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与尊重,但那份沉稳的关切,却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浸润着甘棠冰封恐惧的心田。
“甘姑娘,今日行军辛苦,可还适应?”一次扎营后,刘备巡视至此,温声问道。他注意到她似乎比前几日清减了些。
甘棠连忙从马车上下来,敛衽行礼,声音轻柔如羽毛:“劳将军挂心,妾身一切都好。将士们才是真的辛苦。”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刘备一眼,又低下头去,脸颊微微泛红。她注意到刘备甲胄下摆沾了些泥泞,袖口也有磨损的痕迹。
第二日,当刘备再次过来时,甘棠迟疑了片刻,双手捧着一双新缝制的、厚实的布袜,递到刘备面前,声若蚊蚋:“妾身见将军军旅劳顿,靴袜易损……胡乱缝制了一双,针线粗陋,望将军……莫要嫌弃。”
刘备微微一怔,接过布袜。针脚细密均匀,用料厚实,显然是花了心思的。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肃杀寒冷的行军途中,这份细微的关怀显得格外珍贵。“多谢姑娘,有心了。”他郑重道谢,看向甘棠的目光更加柔和。
甘棠见他收下,似是松了口气,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浅的、却动人心魄的弧度,如同冰雪初融。
自此之后,两人之间的互动渐渐多了起来。甘棠不再终日困坐愁城,偶尔也会在营地安全处稍稍走动,帮衬着做些缝补浆洗的轻省活计,尽管兵士们都不敢真让她动手。她心灵手巧,性情又温婉安静,很快便赢得了军中上下的好感。
而刘备,也渐渐习惯在繁忙的军务之余,到马车旁停留片刻。有时是简单询问她的起居,有时则会聊几句沿途风物,甚至偶尔会提及一些军中不涉机要的趣事。他发现甘棠并非只有惊人的容貌,她识文断字,谈吐文雅,偶尔提出的见解也显露出不凡的慧质与见识,对时局竟也有几分清晰的认知,绝非寻常只知女红的深闺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