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君撷拉开那扇斑驳沉重的院门,吱呀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门外景象随之映入眼帘。
为首之人,正是南宫窈。
此刻她那张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琼鼻秀挺,唇不点而朱的容颜上,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忧色,那绝美的五官因这抹愁绪而平添几分动人的脆弱。
站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的人恰好是几个时辰前曾对他们骤然发难、枪风凌厉的玄衣女子。
这女人和几个时辰前那副寒夜霜刃的凛冽模样判若两人。
眼下的她木着脸,唇线紧抿,原本清亮锐利的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眼周带着明显的泪痕,生生将那身逼人的英气折损了几分,露出几分罕见的脆弱与狼狈。
在两人身后稍远些的位置,还默然伫立着一对中年男女。
男女俩衣着朴素,面容带风尘与疲惫,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厉君撷不适应门外这过于沉重的氛围,身子微斜,随意地靠向门边,试图用惯常的慵懒姿态打破这片沉寂。
他目光在夏熏弦红肿的眼眸上短暂停留,嘴角牵起一个算不得笑意的弧度,嗓音带着刻意的松缓:“方才我还和剑玉提到你,没想到你这姑娘……来得这般凑巧。”
南宫窈闻言,那双笼着忧色的眼眸先是微微一怔,长睫轻颤了两下,随即紧蹙的眉峰稍稍舒展,上前一步,敛衽行礼,姿态优雅标准,声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涩:“晚辈南宫氏,单名一个窈字,见过前辈。”
她微微垂首,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急切,继续道,“贸然前来打扰,还请前辈见谅。”
厉君撷倚着门框,目光掠过南宫窈,落在她身后那对沉默的中年男女身上,又转回她写满忧色的脸庞,眉梢微挑:“南宫姑娘此来,所为何事?”
南宫窈掀起眼帘,毫不避讳地直视厉君撷探究的眼睛,“晚辈想见见那位身着赤色衣衫的小公子。”
厉君撷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原来是想见剑玉的弟子。”他侧身让开通路,衣袖轻拂,“那便进来吧。”
他话音落下,目光却再次聚在那对局促不安的中年男女身上,南宫窈见状,微微侧身,轻声补充道:“这是夏叔和许姨,他们……他们与那位小公子也有些渊源。”
厉君撷闻言,未再多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南宫窈一眼,随即转身,不紧不慢地引着众人朝内室走去。
南宫窈、夏熏弦和夏长温夫妇紧随其后,默然穿过庭院,踏入厢房。
甫一进入,南宫窈的目光便急急投向床榻——那里安静躺着一个青年,白发如雪散铺,衬得那张五官绮丽精致的面容愈发苍白,白眉与长睫低垂,即便在昏迷中,也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疏离。
她眼眶骤然一热,酸楚直冲鼻尖,飞快地别过脸去,抬手抵住眼睫,指尖却已触到一片湿意。
厉君撷踱至臧剑玉身侧,手肘轻轻碰了碰这位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老友。
臧剑玉连眼风都未曾扫去,银灰色的眸子不离榻上之人,周遭一切仿佛皆与他无关。
南宫窈的脚下意识向床榻走去,目光紧紧锁在覃故苍白的脸上,似乎想再靠近些,在看仔细些。
然而她脚的刚动,一道无形的气劲便悄然阻隔在前,让她不得寸进。
室内的空气霎时凝滞,被一股被无形的寒意笼罩。
厉君撷见状,觑了眼神色如常、宽大衣袖遮掩下老友微曲的双指,暗叹自己真是个劳碌命。
立马再次站出来打圆场,对臧剑玉低声道:“剑玉,这几位……说是与你这小徒弟有些渊源,特意前来探望。”
臧剑玉的视线这才从覃故身上缓缓移开,银灰色的眸子扫过南宫窈几人,那目光冷冽如雪山之巅的寒风,不带丝毫暖意。
“渊源?”他薄唇微启,声音平缓却带着迫人的压力,“本尊竟不知本尊这徒儿与你们,有何种渊源?”
南宫窈抿紧唇,没有立即回答。
反倒是她身后的夏长温紧紧握着老妻许安澜颤抖的手,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嗓音紧张而干涩道:“他的父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六百年前,我们一家遭仇人追杀,是他的父母出手相助,救了我们一家三口的性命。”
夏长温此话一出,南宫窈眼底飞速划过几不可察的讶异。
她身侧的夏熏弦反应就过激了些,她猛地回头望向自己爹娘,眼中的困惑与惊疑溢于言表,那目光分明在问:“我怎么从不知晓此事?”
许安澜察觉到女儿的目光,眼神闪躲,悄悄往丈夫身后缩了缩。
夏长温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喉结滚动,低头避开女儿探究的视线。
厉君撷悠闲地环抱双臂,斜倚在身后的圆柱上,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端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态,目光在南宫窈以及夏家三人之间流转,显然对眼前这出戏码颇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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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臧剑玉神色未变,只淡淡道:“本尊这徒儿自幼父母双亡,由我亲自带回,收为亲传。如今不过四百余岁。”
他目光如刃,直刺夏长温,“你所说的六百年前,他尚未出世。你如何能断定,当年救你那对夫妇,便是他的父母?”
夏长温喉头一哽,险些将“血髓妖藤”四字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