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紧绷的气氛,如同被戳破的气囊,缓缓泄去。
嬴政靠在燕丹身前,虽然依旧沉默,但那份几乎要炸裂开的愤怒和委屈,已然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带着些许迷茫的疲惫。
燕丹感受着他逐渐平复的呼吸,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他想了想,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是该再添一把柴,把这小祖宗的思路彻底引到正道上。
他轻轻拍了拍嬴政的后背,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若有所思地继续点拨道:“所以啊大王,与其天天生闷气,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让亲者痛仇者快,不如……静下心来,换个角度去看,去学。”
嬴政闻言,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还有些泛红、却已恢复了几分清明的眼睛,他撇了撇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服气嘟囔道:“学?学什么?学他吕不韦如何投机钻营,巧言令色吗?他不过是运气好,恰逢其会罢了!”
这话里带着明显的偏见和赌气的成分。
燕丹忍不住失笑,抬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嬴政的脑袋,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亲昵和纵容:“看吧,我就知道,您每天看那些吕相批阅过的奏疏,根本就没看进去。”
嬴政被他揉得一愣,下意识想躲,但身体却僵着没动。
燕丹收回手,正色道:“您带着满腔的愤恨和仇视去看那些批文,看到的自然只有‘吕不韦又抢了先’、‘吕不韦又在发号施令’,满心想的都是如何从他手里把权力抠出来,如何证明自己。这样的心态,怎么可能真正学到东西?”
他顿了顿,看着嬴政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道:“吕相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运气的成分或许有,但大王,您真的认为,他能稳坐这丞相之位,总揽朝政而至今未出大乱,仅仅是因为运气好吗?”
这个问题,像是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嬴政那层带着情绪的保护壳。
燕丹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语气变得深沉而冷静:“陛下,您现在最不应该做的,就是急着从他手里争夺那些看似诱人、实则您暂时还无法完全掌控的权力。那只会暴露您的意图,引来更严厉的压制和防备。”
“您现在真正应该做的,”燕丹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是静下心来,像一个真正的旁观者,一个未来的执棋者那样,去观察,去学习。”
“学习吕相是如何处理那些繁杂政务的?他是如何权衡利弊,做出决断的?面对不同派系的官员,他是如何调遣、平衡、甚至打压拉拢的?他的政令为何能畅通无阻?他的决策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深意和算计?”
“更重要的是,”燕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您要借着吕相总揽朝政的这段时间,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用心地辨——辨别这满朝文武,究竟哪些是吕不韦的死党爪牙,哪些是真正忠于王室、忠于您这位秦王的?而哪些,又是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可以争取,也可以……随时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