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曹府主母7

建安二十三年,元日刚过,许都却无多少喜庆。一场倒春寒来得猛烈,冰棱子挂在檐角,森然如剑。

尚书令府,密室。炭盆烧得极旺,却驱不散几人眉宇间的阴寒。荀彧、陈群,以及几位清流领袖,围坐无言。案几上,摊开着几卷最新的《许都新报》——这是“译馆”下属,利用新式造纸和初步试验的雕版技术,半公开流传的读物。上面除了歌功颂德,更充斥着“寰宇新说”、“格物致知”、“海外奇谈”,字里行间贬低着皓首穷经的“腐儒”,鼓吹着“实效”与“开拓”。

“彧近日观之,魏公行事,愈发……急进。”荀彧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府库几空,皆投于海外那无底之壑。更兼这‘新学’泛滥,长此以往,礼崩乐坏,圣人之道谁继?”

陈群抚摸着案上那光滑坚韧的新纸,指尖冰凉:“此物一出,竹简帛书尽废。知识下移,贵贱何以区分?还有那‘格物院’,聚集匠役,所出之物,奇巧淫技,动摇国本!那凌霄……”他顿住,这个名字如今在许都,代表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力量和不可言说的禁忌。

“不能再坐视了。”另一位老臣须发皆张,“必须让魏公明白,何为根本!吾等联名上奏,痛陈利害!”

荀彧沉默良久,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一道措辞激烈、引经据典、直指海外开拓与新学危害的奏疏,在密室中草就。

……

奏疏呈上的当日傍晚,魏公府书房。

曹操将那份沉甸甸的帛书掷于案上,发出沉闷一响。他脸色铁青,胸口微微起伏。奏疏里的字句,像淬了毒的针,刺在他心头最敏感处——指责他穷兵黩武,背离汉室,受妇人蛊惑,行亡国之举。

“乱臣贼子!”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额角青筋跳动。头风似乎又要发作,一阵剧烈的抽痛袭来。

就在这时,书房侧门无声开启,凌霄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她仿佛没有看到曹操的震怒,也没有看那案上的奏疏,只将药碗轻轻放在他面前。

“主公,该用药了。”

曹操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她,目光锐利如鹰:“夫人!看看!这便是你所要的‘新天下’!还未一统,内部便要分崩离析!”

凌霄神色不变,甚至伸手,从容地将那卷奏疏拿起,展开,目光快速扫过。她的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极淡的、冰冷的笑意。

“主公何必动怒?”她声音平稳,“朽木将倾,总会发出最后的断裂之声。他们怕的,不是海外虚耗,也不是新学泛滥。”她放下奏疏,指尖在那些激烈言辞上轻轻一点,“他们怕的,是自己赖以安身立命的旧世界,正在我们手中,土崩瓦解。”

她端起药碗,递到曹操手中:“药凉了,便失了药性。时代亦然。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曹操接过药碗,滚烫的碗壁灼着他的掌心,那热度仿佛顺着经脉一路烧进心里,压下了剧烈的头痛,也点燃了某种更决绝的东西。他看着凌霄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猛地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滚过喉咙,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传令。”曹操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荀彧……赐食盒。其余联名者,罢黜的罢黜,外放的外放。擢升曹丕为五官中郎将,副丞相,开府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