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染血的碎陶片，脱手飞出，“当啷”一声落在不远处的污水中。

她挣扎着，想抬起头，想再看一眼安儿，想再扑向那个毁了她一切的女人……但剧痛和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瞬间淹没了她残存的意识。深陷的眼窝里，那点疯狂燃烧的火焰，在触及安儿依旧无声蜷缩的小小身影时，骤然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浇灭，只余下无边无际的冰冷与死寂。枯槁的头颅无力地垂下，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额角瞬间红肿，混着血污和卤汁，一片狼藉。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最后感知到的，是身下冰冷粘稠的卤汁，是刺鼻的血腥味，是吴氏那歇斯底里、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尖叫，以及周围瞬间炸开的、更加混乱惊恐的声浪。

“天爷！真见血了！”

“吴妈妈的脸！”

“那疯寡妇晕过去了！”

“孩子！那孩子也不动了！”

“快！快报官啊！”

“作孽啊！作孽啊！”

王婶的哭嚎，李婶的尖叫，张嫂的呼喊，老郑沉闷的怒吼，路人惊恐的议论……所有的声音都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而遥远地涌来，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集市角落，彻底乱成了一锅煮沸的、带着血腥味的毒粥。

流淌的琥珀色卤汁混合着刺目的鲜血，在冰冷肮脏的石板地面上肆意蔓延，如同巨大的、无法愈合的伤口。

破碎的粗陶片如同散落的獠牙，闪烁着不祥的寒光。

一边，是吴氏捂着流血的脸颊，歇斯底里地尖叫哭骂，状若疯魔。

另一边，是沈微婉枯槁的身体无声地趴在血卤之中，如同死去。

中间，是安儿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嘴角的鲜血在惨淡天光下，红得刺眼。

寒风呜咽着卷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打着旋儿，落在血泊之上，落在破碎的腌菜上，落在昏迷的母子身上，也落在每一个围观者惊恐或复杂的脸上。

獠牙已露。

血染尘埃。

这炼狱般的市井，终于用最残酷的方式，将最后一点温顺的羊皮，从这具枯槁的残躯上，彻底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