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雪径直弦

王小军用手电筒的光柱指向东南方那片平坦的雪野:“走麦地!直接穿过去!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从咱们这儿到镇中,直着穿麦地过去,肯定比绕大路近得多!咱们试试!”

“走麦地?”吴普同心里一咯噔。冬天麦地里的冬小麦虽然只有寸许高,匍匐着越冬,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看不出麦苗,但田垄、田埂还是存在的。更重要的是……他下意识地望向麦地深处,那里隐约有一片地势稍高的地方,分布着一些黑黢黢的、被积雪半掩的土包和歪斜的石碑——那是小李庄和附近几个村子共用的老坟地!平日里白天路过都觉得瘆得慌,更别说这风雪交加、天色未明的清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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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要路过老坟圈子啊!”吴普同的声音都发颤了。

“怕啥!”王小军满不在乎地一挥手,眼睛里闪烁着冒险的光芒,“大白天的,再说了,那都是自己庄上的先人,还能害咱们不成?抄近道!省时间!走!”他不由分说,率先离开被积雪覆盖、依稀可辨的路基,一脚踏进了路旁深深的积雪里,朝着东南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闯进了茫茫雪野。

吴普同看着王小军那在雪幕中迅速变得模糊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那条同样被大雪吞噬、不知何时能到头的“正路”,再想想迟到可能面对的周老师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他狠狠心,咬紧牙关,也跟了上去,一脚踏进了冰冷刺骨的深雪中。

一脚下去,积雪瞬间没过了膝盖!冰冷刺骨的雪沫子从雨靴口灌进来,裤腿瞬间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脚下的触感软绵绵、虚晃晃,根本不知道踩到的是田垄、田埂,还是坑洼。每一步都需要用尽全力把腿从深陷的雪窝里拔出来,再重重地踏进下一个未知的雪坑。行走变得异常艰难,像在粘稠的沼泽里跋涉,体力消耗比走大路快了数倍。手电筒的光在浓密的雪花和起伏的雪地中摇曳晃动,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一小片区域。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的擂鼓声,以及双脚陷进又拔出积雪时发出的“噗嗤——噗嗤——”的单调而沉重的声响。

寒风卷着雪粒子,无情地抽打在脸上。吴普同感觉脸颊和耳朵早已冻得麻木,手套也湿透了,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他努力分辨着方向,只能模糊地看到前方王小军那深蓝色的棉袄背影在风雪中艰难地晃动,像一个移动的坐标点。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吴普同感觉双腿像灌满了铅,肺里火烧火燎,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前方王小军的背影忽然停住了。手电筒的光柱指向了一片被积雪半掩、显得格外突兀的区域——老坟地到了!

几棵落了叶、枝桠扭曲的老槐树和柏树(坟地常见的树种,尤其是柏树)孤零零地立在雪地里,树干上覆盖着厚厚的雪。树影下,是一个个被积雪勾勒出轮廓的坟包,大小不一,像沉睡在白色被褥下的巨人。歪斜的石碑半埋在雪里,露出模糊不清的字迹和冰冷的石棱角。寒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低沉的、呜咽般的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打着旋儿,像飘忽不定的白色幽灵。

一股寒气,比这腊月的风雪更甚,瞬间从吴普同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那些从小听过的、关于坟地闹鬼的乡野怪谈,此刻无比清晰地涌进脑海,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他感觉头皮发炸,手脚冰凉,呼吸都停滞了,僵在原地,一步也挪不动。

“走啊!愣着干啥!”王小军回头,看到吴普同煞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立刻明白了。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昏黄的手电光下显得有些诡异,“怕个球!看我的!”他大步走到坟地边缘一棵歪脖子老柏树旁,踮起脚,用力折下一小段带着墨绿色针叶的柏树枝,塞到吴普同手里。

“拿着!辟邪的!老人们都这么说!”王小军的声音在风雪的呜咽中显得格外响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跟紧我!咱们直接穿过去!走直线!别绕!”

冰凉的、带着松脂清苦气息的柏树枝握在手里,那粗糙的触感似乎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力量。吴普同看着王小军那毫无惧色、甚至带着点“闯关”般兴奋的背影,再低头看看手里这根据说能驱邪的树枝,一咬牙,心一横,闭着眼,几乎是拽着王小军的棉袄后摆,被他半拖半拽着,一头扎进了那片被死亡气息笼罩的雪域。

脚下深雪的触感依旧冰冷粘腻,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四周是半人高的坟包投下的巨大阴影,歪斜的石碑在摇晃的手电光中忽明忽暗,如同沉默的墓碑。寒风在老槐树和柏树的枯枝间穿梭,发出的呜咽声仿佛近在耳畔的低语。吴普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的冷汗浸透了棉袄内层,又被外面的寒气冻住,冰火两重天。他死死攥着那根柏树枝,指关节捏得发白,眼睛死死盯着王小军的后脑勺,根本不敢向两旁瞥一眼,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自己。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就在吴普同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巨大的恐惧压垮时,前方王小军的声音带着兴奋响起:“出来了!快看!”

吴普同猛地抬头。只见前方豁然开朗!坟地的边界已被甩在身后,眼前再次出现平坦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麦田。远处,柳林镇边缘那些低矮房屋的轮廓,在漫天飞雪中已经隐约可见!更远处,镇中那座白色的二层教学楼,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灯塔,在灰蒙蒙的天色中显露出模糊而坚实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