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府衙。
处理完北狄与京都的两条暗线布局,萧景琰的精神仿佛被彻底抽空,剧烈的疼痛和眩晕如同潮水般袭来,他无力地靠回软榻,喘息急促,冷汗浸透了内衫。
王天佑连忙上前,再次施针,又喂他服下几颗气味辛辣的丸药。“陛下,您必须休息了!心脉旧伤未愈,又连日殚精竭虑,再这样下去……”这位见惯生死的“青囊”圣手,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恳求。
萧景琰闭着眼,艰难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他并非不惜命,而是深知此刻片刻的喘息,需要用无数的心血去维系,去布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赵冲压抑着激动的声音:“陛下!渊墨统领……回来了!粮……粮食运到了!”
萧景琰猛地睁开眼!那双疲惫至极的眸子,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快!快传!”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嘶哑。
帐帘掀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风尘仆仆的寒气瞬间涌入。渊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包裹在那身漆黑的软甲之中,脸上覆盖着冰冷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他的软甲上布满了刀剑划痕和干涸发黑的血迹,左肩处甚至有一道明显的撕裂伤,用染血的布条草草包扎着。
他身后,并未跟着庞大的车队,只有两名同样伤痕累累的“夜枭”成员,抬着一个沉甸甸的大木箱。
“陛下,”渊墨的声音透过面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黑石峡截杀,共得粮车五十八辆。精铁锭三车,已就地掩埋,标记位置。沿途遭遇三股狄兵游骑拦截,焚毁粮车十二辆以阻敌追击。余下四十六车粮秣,已由末将副手率‘夜枭’大部押运,绕行‘小苍山’密径,预计明日午时前,可抵云州南门!”
他顿了顿,指向那个沉重的木箱:“此箱中,乃沿途所获狄兵首级及缴获身份腰牌,共计一百七十三级。另……有京都叛徒钱万贯亲笔押运手令及与北狄往来密信铁证一份,一并呈上!”他的话语简洁冰冷,却字字千钧,清晰地勾勒出那条染血的归途是何等凶险!
四十六车粮食!足以解燃眉之急!还有叛国的铁证!
萧景琰看着那个染血的木箱,看着眼前如同从修罗场中归来的渊墨,胸腔中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伤痛的桎梏!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血腥味的、无比沉重的叹息:
“渊墨……辛苦了!此功,朕……记下了!带兄弟们下去,好生治伤!厚葬……牺牲的弟兄!”
“谢陛下!”渊墨抱拳行礼,动作牵动伤口,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随即挺直脊背,带着两名手下,如同来时一般沉默地退了出去。那沉重的木箱被留在了堂中,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与死亡的气息,也带来了……生的希望。
萧景琰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木箱上,又缓缓移向窗外。京都的密奏,北狄的暗流,云州的粮草……三条无形的线,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他染血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软榻的扶手,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嗒、嗒”声。
“林卿,”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迷雾后的清明,“传令给‘孤雁’,北狄那条线,‘玄冥计划’……可以启动了。先给咄吉王子,送一份‘投名状’去。”
“是!”林岳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领命。
烛火摇曳,将萧景琰苍白而坚毅的侧影投映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一尊掌控着命运棋局的神只。棋盘之上,敌我交错,杀机四伏。而执棋者的指尖,已然落下了一枚足以搅动北狄王庭风云的……致命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