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大军,如同一条被迫缩回巢穴的怒龙,带着未竟的功业与滔天的怒火,沉默而迅速地向着许都方向回师。旌旗依旧招展,甲胄依旧森寒,但那股一往无前的锐气,却被来自后方的惊天变故硬生生挫断,全军上下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与躁动。
中军帐内,曹操半倚在榻上,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邃、冰冷。案头堆积着来自许都的后续汇报、各地将领的表忠文书,以及关于刘协出逃路线、那“雷霆火器”的零星调查,每一份都像是一根针,刺在他心头。
“文和,各地反应如何?”曹操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贾诩垂首而立,语气平淡无波:“回魏王,许都经子和将军雷霆手段,明面骚动已平,然暗流汹涌,士林之中,对荀文若之事……颇有微词。荆州曹仁将军已加强封锁,水陆要道皆设卡盘查,然荆南山川纵横,恐难尽堵。至于那‘雷霆’之物……”他顿了顿,“除一线天幸存士卒口述,暂无实物佐证,工匠皆言闻所未闻,似非寻常火攻之具。”
曹操冷哼一声,手指用力按着太阳穴:“查!给孤彻查!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这背后支持刘协的魑魅魍魉!还有,传令各州郡,严密监视所有与‘皇商’有牵连的商铺、人员,一经发现,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喏。”贾诩躬身领命,又道,“此外,探马来报,刘备已与孙权使者鲁肃达成初步盟约,虽未正式出兵,但江夏、柴桑之间往来频繁。吕布与孙权在广陵依旧对峙,然规模已减小,似有默契。”
“哼,一群鼠辈,皆想趁火打劫!”曹操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化为深深的疲惫。刘协这一跑,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原本被他强力压制住的各方矛盾,似乎都有了重新抬头的迹象。他感觉自己仿佛坐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而原本握在手中的最大筹码——天子,已然消失。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许褚粗豪的声音:“主公,河内郡守遣人送来一人,言其乃当地名士,有经天纬地之才,特荐于主公!”
曹操此刻心烦意乱,哪有心思见什么名士,正欲挥手令其退下,一旁的程昱却开口道:“主公,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且河内司马防素来谨慎,其推荐之人,或有过人之处,不妨一见?”
曹操略一沉吟,想到如今麾下,荀彧叛离,郭嘉早逝,智谋之士确实捉襟见肘,便点了点头:“传。”
片刻后,一名青年文士在许褚的引领下步入大帐。此人年约三十,面容清癯,眼神内敛,行走间步伐沉稳,虽身着布衣,却自有一股沉静气度。他来到帐中,对着曹操深深一揖,声音平和:“河内温人司马懿,拜见魏王。”
司马懿?曹操对这个名字有些模糊印象,似乎听人提起过其才名,但因其屡次拒绝征召,便也未再强求。此刻观其形貌气度,倒不似徒有虚名之辈。
“司马仲达?”曹操抬了抬眼皮,语气不咸不淡,“孤听闻你多次称病,拒不应召,今日为何主动来投?”
司马懿神色不变,从容答道:“昔日懿年少学浅,恐才不配位,有负明公厚望。且天下大势未明,贸然出仕,非智者所为。如今……”他微微抬头,目光平静地迎向曹操审视的眼神,“魏王扫平袁绍,统一北方,威加海内,乃天命所归。更兼……如今朝中突发变故,正是需要勠力同心,共渡难关之时。懿虽不才,愿效绵薄之力。”
他话语中提及“朝中变故”,却又不点破,既表明了投效之意,又隐含了对时局的洞察。
曹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坐直了身体:“哦?那你且说说,如今这‘变故’,该如何应对?”
这是一个极其尖锐且敏感的问题,帐内程昱、贾诩等人皆屏息凝神,想听听这新来的司马懿有何高见。
司马懿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敢问魏王,陛下……前陛下出逃,所恃者何?”
曹操冷哼一声:“无非是些许见不得光的势力,外加那装神弄鬼的‘雷霆’妖物!”
“魏王明鉴。”司马懿微微颔首,“然其核心所恃,无非‘名分’二字。彼以天子之尊,纵在潜逃,亦是一面旗帜。天下心怀汉室者,或不明真相者,皆可能望风影从。故,应对之策,首在破其‘名分’。”
“如何破之?”曹操追问。
司马懿沉吟片刻,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字字清晰:“陛下……既已弃宗庙、离宫阙,自愿流落江湖,与奸佞为伍,则其德行有亏,已不堪为天下主。魏王功高盖世,德被苍生,乃众望所归。何不……顺应天命人心,更进一步?”
帐内瞬间死寂!程昱、贾诩眼中皆闪过骇然之色。更进一步?这几乎是赤裸裸地劝进了!
曹操瞳孔骤缩,死死盯着司马懿,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司马仲达,你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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