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幻影

汐音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她像一个卑微的偷窥者,躲在阴暗的角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若生命的男人,如何将他最完整、最炽热、最毫无保留的爱,献给另一个少女。

她看到少年空羽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没有声音传出,但通过他唇形的翕动,以及那强烈到几乎形成实质的情感波动,汐音的意识深处,如同被最锋利的冰锥刺入,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名字。

那个被他用尽生命去呼唤,却在她面前讳莫如深、从未提起过的名字。那个……属于那个赤足少女的名字。“野萤。”

幻象,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开始剧烈地抖动、模糊。琥珀色的天空碎裂,发光的植物凋零,溪流声和鸟鸣远去。

那股庞大的吸力再次出现,将汐音的意识从这片唯美而残忍的梦境中,狠狠地拽离!又是一声闷响,伴随着额角传来的、更加剧烈的疼痛。

汐音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让她几乎呕吐。

她发现自己依然蜷缩在空羽书房冰冷的地板上,后背紧贴着金属质感的墙壁,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窗外,镜城虚假的“黎明”光线,苍白地照来,落在她颤抖不止的手上。

那枚“溯时之镜”,依旧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漆黑,沉默,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幻境,只是她悲伤过度产生的、一场逼真到极致的幻觉。

可是……那个名字。那个眼神。那个她从未参与过的、琥珀色天空下的下午,那个赤足的少女“野萤”,以及少年空羽凝望她时,那种燃烧整个生命的光芒……

这一切,比任何真实的记忆都要清晰,都要刻骨铭心!

原来……他不是不会爱。他只是……没有那样爱过她。他不是天性冷漠,不是被工作耗尽了热情,他只是把他所有的热情、所有的光芒、所有作为一个少年最纯粹的爱意,都留给了一个叫“野萤”的少女,留在了那个她永远无法触及的、琥珀色的世界里。

她所以为的爱情,她珍视了两年、痛苦了两年的回忆,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巨大的、可悲的谎言之上。她不是他生命里的光,她只是……光消失之后,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用来填补空虚的黑暗。

她连成为那个影子的资格都没有。影子至少还证明光曾经存在过。而她,或许只是他在失去真爱后,于绝望中随手抓住的一根稻草,一个……拙劣的、用来模仿过去、麻痹痛苦的替代品。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来自灵魂被碾碎时发出的呜咽,从汐音痉挛的喉咙里挤了出来。她猛地蜷缩起身体,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剧烈的颤抖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

那枚黑色的晶石从她无力松开的手中滚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叩叩”声,一路滚到了书桌的阴影里,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它的杰作。

巨大的悲伤,不再是缓慢的侵蚀,而是如同整个宇宙在她体内瞬间坍缩,释放出无法想象的能量,将她所有的认知、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爱恋,都炸成了齑粉。

她不是失去了爱人。她是参加了一场迟到了两年的、属于她爱人和另一个女孩的、盛大爱情的葬礼。而她,连吊唁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一个误入墓园、窥见了墓碑上最深情铭文的不速之客。

终于,那撕心裂肺的、再也无法压抑的痛哭,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所有束缚,从她胸腔最深处爆发出来。她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胸口,指甲陷进皮肉,仿佛想要把那颗已经碎裂成千万片的心脏挖出来。

哭声在冰冷、空旷、设计完美的公寓里回荡,撞击着光洁的墙壁和地板,显得如此突兀,如此绝望,如此……微不足道。

窗外的光之瀑布依旧在永恒地流淌,绚烂,冰冷,无声。它见证了一场宇宙中最盛大的悲剧。

一个女孩,在她爱人的葬礼上,迟到了整整两年。而直到今天,她才真正看清了墓碑上,并排刻着的,那两个名字。其中一个,不是她。